民進黨知道，如果不承認九二共識，兩岸兩會機制就會中斷。為此民進黨內有些人主張把「澳門模式」作為未來的一個思考方向。所謂「澳門模式」，是指在民進黨執政期間，兩岸發展出一套行業對行業、團體對團體在澳門商談的新模式。兩岸曾通過澳門模式就台商春節包機、開放第一類大陸觀光客赴台旅行等問題進行業務商談。民進黨內主張以「澳門模式」取代兩岸兩會談判的聲音再次出現，未來可能再次成為民進黨對美游說的一張牌。

☉文/邵宗海 （台灣）中國文化大學社會科學學院院長、澳門理工學院名譽教授

一、「夏張會」只舉行過二次，一直不易舉行。這中間的癥結何在?

第一次「夏張會」是2015年5月底在金門舉行，等到10月將是第二次「夏張會」，如加上去年兩次「王張會」，兩岸舉行了四次兩岸事務部門主管的「官方會面」。至於2016年大選之後，民進黨再度「政黨輪替」，它的中國政策如果仍然隱含了台獨的傾向，兩岸是否仍有這樣會面的機會，早就引發悲觀的揣測。因此，這次廣州的「夏張會」，應是馬政府任內「兩岸事務主管會晤」的最後一次，但會不會也是國台辦主任與陸委會主委見面的最後一次？兩岸關係會否面臨更大變局？則是本文探討的重點。

台北陸委會副主委暨發言人吳美紅，在今年7月16日例行記者會上曾經表示，台灣有主動向大陸提出第二次「夏張會」舉行的時間，希望日期定在9月，陸方也表示歡迎。但其他有關地點、議題等細節，台灣還在內部討論，尚未向對方提出具體商討，「但時間上會朝這個方向規劃」。

自從第一次「夏張會」雙方達成了六項共識、以及四項議題待協商的結論之後，成果看來是相當豐碩，其中有待協商的「陸客中轉」議題，更被視為是一項對兩岸關係有重要大突破的象徵。

但是今年6月底，在雙方舉行第3次業務溝通匯報時，情勢有了變化。大陸方面突然提出將「航路優化」與「陸客中轉」議題掛鈎來處理，甚至要求在「共同意見」內用「白紙黑字」寫明，雙方將同意研究如何優化航路。但台北方面的官員則堅持，「航路優化」並非再新增航路，只是就現有的3條兩岸航路「便利化」而已。由於雙方認知落差太大，陸方態度轉趨強硬，不願具體承諾開放時間，協商因而觸礁。等到8月，因陸方再堅持「陸客中轉」與「穿越海峽中線」等兩岸航路優化議題掛鈎，基於國安考量，台方不願再開放陸客入境，不僅讓陸客興趣缺缺，更讓大陸官員感覺台灣是有意阻撓，很不符談判需要雙方讓步的精神，最後導致談判破局。

吳美紅在9月17日再次表示，夏立言原預計是9月能訪問大陸，並與張志軍會面，但因雙方皆有許多事務要推動，譬如台灣面臨立法院開議、中秋又是連假、加上在大陸的台商需要進行聯誼等重大活動，同樣中方9月下旬有「歐習會」、十一也是長假、以及廣西爆炸案等，所以9月「夏張會」的安排在時間上應該來不及處理，因此夏立言訪陸之事將再進一步溝通。

除了時程因素之外，兩岸在近期之內也發生幾件重大爭議事件，也阻撓了「夏張會」的順利進行。一是連戰前往北京出席閱兵典禮，引發國民黨與民進黨共同批評，認為連戰此行等於為北京的抗戰史觀背書，讓兩岸氣氛頓然跌至冰點。其次則是大陸突然宣布全面啟動卡式台胞證，陸委會直言陸方在推動此一作為上，事先沒有與台灣進行良好的溝通，作法上不夠尊重台灣。台灣行政院長毛治國甚至在立委質詢下，曾一度脫口說出考慮停辦「夏張會」。

然而，張志軍在今年5月離開金門的前夕的一段談話，值得重視。他說：「不要等到路燈熄滅，才感受它的存在」，是讓台灣感受到大陸態度有軟中帶硬的轉變。伴隨着「陸客中轉」雙方談判的延宕，隨後連戰前赴北京觀看閱兵，在台灣內部吵得沸沸揚揚，加上卡式台胞證有矮化台灣的疑慮，這些種種，的確一度讓人聯想第二次「夏張會」有流產的可能。

二、「林陳會」亦不順暢，涉及的貨貿有問題，服貿尚未通過立法院

除了「夏張會」巳敲定在10月13日進行今年第二次會外，事關兩岸兩會協商的「林陳會」則尚未有消息。假設確定在年底舉行，這也將是馬任內最後一次兩岸兩會的協商。但是，兩岸兩會協商進行的困難，癥結到底在哪：

1、兩岸制度化協商的問題，在於台灣內部的不確定氛圍 太陽花運動以來，兩岸制度性協商陷入前所未有的膠着。這一份膠着來自於長期以來大陸「讓利」的結果，並未提升台灣民眾的好感，這也間接讓大陸重新省思兩岸合作及協商多年的績效是否是失敗或失效。太陽花運動後打亂兩岸經貿原有的進程，再加上台灣內部瀰漫着一股不信任的氛圍，使得雙方必須要重新尋找新的方向。

但由於《兩岸協議監督條例》仍然卡關在立法院，兩岸經貿的進度就缺乏進展，像《服貿》走不出立法院，而《貨貿》的簽署則遲遲未定。2014年台灣經濟部長杜紫軍表達加速貨貿談判的訴求，也關切中韓FTA進度，大陸商貿部長高虎城也不迴避其對服貿在台灣延宕，兩岸協議監督條例卡關的憂慮，讓貨貿談判充滿不確定性。

在2014年，大陸海協會長陳德銘曾透露，中韓服貿協議將在「兩年內」落實。這「兩年」期限是有等待台灣通過服貿之意，並希望台灣要瞭解自身的急迫性。陳德銘還感嘆「怎麼自己人談這麼困難」，他並擔憂兩岸貨貿協議若談完，又來個「月亮花」抗議運動怎麼辦？從這句話來看，不難理解兩岸談判的問題並不在協議內容及利益如何取捨，雙方最大的歧見，在於北京對於已簽署的協議在送審的過程又在立法院卡關，那麼協商及談判的心血都將白費。陳德銘曾說：「如果談完了，最終送到立法院又被卡住，或是被要求修改內容，豈不是白談了」？陳德銘認為兩岸協商的問題在台，希望兩岸服貿協議能快點通過，這樣對兩岸經濟，尤其是台灣經濟有好處，而且「球在你們（台灣）這一邊」。

2、貨貿與服貿的問題源由，是台北觀望，北京消極 學者趙建民認為：太陽花學運後，陸方雖不再強調政治議題，但態度上轉趨消極。國台辦發言人稱服貿和貨貿缺一不可，顯見陸方策略開始僵化。不論是北京的態度還是台灣的態度，都足以說明在歷經太陽花學運和九合一選舉後，大陸重新評估對台政策態勢甚明。據聯合報報道，兩岸貨貿第十一輪談判至今仍沒有譜，兩岸互設辦事處議題在今年6月進行第八次業務溝通，但因相隔近一年，進展有限，陸方態度也頗消極。曾經擔任陸委會副主委的兩岸經貿學者高長也認為，兩岸簽署協議之後是必須送到立法院，但由於《兩岸協議監督條例》還沒有通過，協議就是送進去也是被擺着，因此即使大陸方面不阻止兩會高層的會談，但簽的協議短期內也不容易生效實施。

再如夏立言說，前一次「王張會」之所以破局，就是因為M503新航線的問題所引發，倘若航線問題能解決，他期待兩岸事務負責人能有機會會面。從夏的這一句話來看，兩岸兩會的談判雖已有制度化的會晤，但會晤卻會隨着外在環境及其他因素的影響而產生變化。兩岸兩會的協商破局，並非只是太陽花運動的單一事件，像第四次「江陳會」所談的兩岸租稅協議，也因當時雙方未達成協議而破局。不同的是，在兩岸協商運作熱絡的時期，即便談判破局，雙方仍然有信心來化解僵局。但自太陽花運動發生以來，台北始終恐懼與與大陸過於接近而被貼上「紅色標籤」，而北京對台灣2016年的大選抱持着觀望及質疑的態度，也影響了兩岸交流的不確定性。

三、兩岸兩會談判在2016年大選後的前景?

依作者來評估，如果民進黨在2016年大選之後上台執政，而仍然不願承認「九二共識」或一個中國的用詞，那麼兩岸事務部門主管的「官方會面」一定停擺，而兩岸兩會後續談判的安排，將會是非常的悲觀。基本上，「兩岸兩會談判」先期的發展，可能會出現下列的狀況：

1、兩岸兩會的制度化協商，民進黨執政後能否持續，台北目前就先行質疑 台北目前執政當局對民進黨一旦重新執政後的兩岸關係，已有所評估，兩岸海基會與海協會的制度化協商能否持續，將是第一個挑戰，其次則是陸客來台政策可能被翻轉。

習近平在今年初全國「兩會」期間曾明確表示，「如果兩岸雙方的共同政治基礎遭到破壞，兩岸互信將不復存在，兩岸關係就會重新回到動蕩不安的老路上去」。蔡英文堅持不承認九二共識的立場，兩岸之間或民共之間則根本沒有基本的政治互信基礎，意味着民進黨重新執政，兩岸關係必將重新回到動蕩不安的老路上去。兩岸兩會制度化協商必將中斷，兩岸事務主管部門的互動必將無法進行，兩岸經濟合作必將受到衝擊。

2、在過去兩岸兩會的談判成果上，維持形式上的兩岸關係 蔡英文上次在美國戰略暨國際研究中心（CSIS）演講時，曾經提出在中華民國憲政體制下推動兩岸關係的論述，她還提出將珍惜並維護過往協商交流互動所累積的成果，在這堅實基礎上，持續推動兩岸關係和平穩定發展。華府智庫戰略暨國際研究中心資深研究員葛來儀（Bonnie Glaser）分析，蔡英文是將過去三位中華民國民選總統、逾20年來累積所取得的成就及成果作為基礎，在這一基礎上尋求建立兩岸關係。這一說法包括1992年兩岸兩會談判後的成果，「這不代表蔡英文已經擁抱『九二共識』」，但意味着她接受這些會談所達成的積極成果，包括在馬英九任上所取得的兩岸成就在內，這些都被蔡英文認為應珍惜與維護。

但蔡英文只是維護過去所得到的成果，北京也不至於全般推翻，這至少維持了兩岸關係沒有全部破裂的假象。但是，下一步的兩岸兩會談判應是如何開創？新的協議又如何產生並能簽署？恐怕答案不會順利回答。

3、再度啟動「澳門模式」替代「兩會模式」 民進黨知道，如果不承認九二共識，兩岸兩會機制就會中斷，ECFA的後續協商包括貨物貿易協定等各項協商均無法延續。為此，民進黨內有些人主張把「澳門模式」作為未來的一個思考方向，希望在未來執行兩岸ECFA過程中，對於一些需要進行協商的技術性問題能夠以「澳門模式」來協商。所謂「澳門模式」，是指在民進黨執政期間，兩岸發展出一套行業對行業、團體對團體在澳門商談的新模式。兩岸曾通過澳門模式就台商春節包機、開放第一類大陸觀光客赴台旅行等問題進行業務商談。具體做法是台灣交通部、陸委會官員以民航團體、旅行團體顧問的身分參與商談，大陸官員也曾以民間協會的身分與會。2012年台灣大選前夕，民進黨大陸政策的重要幕僚吳釗燮就在美國華盛頓表示，民進黨執政不會承認「九二共識」，雖然兩岸兩會協商可能中止，但是仍然可以延用民進黨執政時期曾經在兩岸溝通中運用的「澳門模式」。近來，民進黨內主張用以「澳門模式」取代兩岸兩會談判的聲音再次出現，未來可能再次成為民進黨對美游說的一張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