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葛夫

海內外專家幾乎一致認為，若改革順利實施，中國軍隊實力將會得到明顯增強，甚至堪與美俄軍隊媲美。事實上，在11月底舉行的中央軍委改革工作會議上，習近平就強調，軍隊改革目標將建設同中國國際地位相稱、同國家安全和發展利益相適應的鞏固國防和強大軍隊。

預告已久的中國軍隊改革，終於開始見真章。身兼中央軍委主席的國家主席習近平2015年11月底宣布啟動中國30年來最大規模軍事改革，以實現強化軍委領導，提升軍隊戰力，清除腐敗土壤的三大目標。

這次中國軍隊改革被坊間稱為「史上最牛」軍改，推進力度之大、觸及利益之深、影響範圍之廣，在中國軍隊歷史上前所未有。顯而易見，按照改革方案，若建立戰區聯合作戰指揮部，陸、海、空與二炮等諸軍兵種脫離作戰指揮鏈，這必然是解放軍領導指揮體制自建國以來動作最大、影響最為深遠的變革，稱之為重構解放軍2.0並不為過。

軍改「三度」：難度、力度、速度

中國軍改的主要內容，都涵蓋在11月27日「中央軍委改革工作會議」閉幕之後的那份4200字的會議長稿中，雖然內容龐雜，但如何看這場新中國以來最大的軍改，有分析認為，大致可以從三個「度」入手，分別是難度、力度和速度。

首先看難度，不看別的，僅看中央軍委改革工作會議，一開就是三天，在今天從中央軍委前副主席，到那麼多將領被抓了起來，討論改革的部署和動員會議還要開上三天，就知道難度有多大。

具體的難度，則體現在會議定出的軍隊改革核心任務和改革目標之上。 其核心任務僅即「着力解決制約國防和軍隊建設的體制性障礙、結構性矛盾、政策性問題」一條，就難度超凡。而主要目標「建設同我國國際地位相稱」的「強大軍隊」，相信也不易實現。

30萬裁軍面臨的人員安置以及利益格局的打破，也是千頭萬緒的難題。涉及國防和軍隊深層次利益關係和體制結構，其深刻性、複雜性前所未有，難度也前所未有，「大考」無法迴避。其中，思想的禁錮是改革的最大障礙，能打仗、打勝仗方面存在的問題是最大的短板、最大的弱項，突破既有利益格局是最大的難點。

再看力度。習近平借9.3大閱兵之機，提出裁軍和預告軍隊改革之後，當時宣布的裁軍，只是個引子，軍隊改革才是真諦。要看這次軍隊改革力度是大是小，得拿毛澤東的八大軍區對調術，和鄧小平的「百萬大裁軍」來比較。毛澤東只能對軍隊八個山頭換換山大王，鄧小平只在大軍區局部歸併、野戰軍和兵種的裁撤上作點文章。而這次四總部七大軍區都動，體制全變，力度自是前所未見。

最後看速度。速度由時間表來體現，根據改革總體方案確定的時間表，根據2020年前要在領導管理體制、聯合作戰指揮體制改革上取得突破性進展，在優化規模結構、完善政策制度、推動軍民融合發展等方面改革上取得重要成果，努力構建能夠打贏信息化戰爭、有效履行使命任務的中國特色現代軍事力量體系，完善中國特色社會主義軍事制度。

按照上述時間表，就意味着從2016年算起，約需5年的時間。從改革內容、改革目標和改革難度看，是非常高的速度了。

三大關鍵舉措底定乾坤

這次改革千頭萬緒，其中最重要的三大舉措是解放軍建軍八十多年來前所未有的，堪稱解放軍領導指揮體制動作最大、影響最為深遠的變革，此三大舉措底定了軍改的乾坤，重構了解放軍2.0版。

其一、改軍區制為戰區制 堪稱本輪軍改的最大動作 本次軍改提出，「推進領導掌握部隊和高效指揮部隊有機統一，形成軍委管總、戰區主戰、軍種主建的格局。」這意味着，在中國實行數十年的大軍區制將改為戰區制，軍委總部制將整合為軍委多部門制，「陸軍最大」將調整為多兵種協調發展，屆時將建立聯合作戰指揮部，這被視為1949年以來中國軍隊最重要的改革。

據軍方消息人士透露，軍改方案將在撤銷七大軍區後，全國按方向劃分為東、南、西、北、中五大戰區。中部戰區指揮中心設在北京。改軍區制為戰區制，既借鑒了軍事強國的經驗，亦順應了現代信息化戰爭的趨勢，更重要的是結合了中國的國情與當今的國際形勢。專家稱，此次大陸軍隊改革參考了世界先進國家，特別是美國軍隊的模式而設計，從「前蘇聯模式」向「美國模式」轉變。

其二、組建陸軍領導機構 擺脫陸軍獨大局面 從解放軍建軍至今，陸軍一直是主力軍種，在相當長時間內更是絕對主力。此輪軍改，解放軍建軍80多年來將首次設立專門的陸軍領導機構，從而改變以往由各總部分散代行管理陸軍職權的體制，擺脫「陸軍獨大」格局。

與海軍、空軍、二炮建立有專門的領導機構不同，中國並沒有專門的陸軍領導機構。但這並不是意味着陸軍削弱，恰恰是「大陸軍」體制的產物，四總部首長和七大軍區司令員幾乎是清一色的陸軍將領，陸軍的管理領導職能則由四總部分別代行承擔，七大軍區也主要是管理所轄陸軍部隊。這種政出多門的分散體制，嚴重影響了陸軍建設效能。

國防大學軍事戰略教研室主任樓耀亮認為，組建陸軍領導機構是這次軍改的亮點之一。現行的陸軍領導體制是四總部的不同部門來代行陸軍領導機關的職責，總部下設將近20多個部門在分管這個事。導致陸軍缺少一個總管的部門，增加了協調的難度和成本。從陸軍發展角度出發，必須要有一個陸軍自己的領導機關。這符合未來軍隊建設的大趨勢。

樓耀亮表示，陸軍作為一個大的軍種，下面包括很多兵種，兵種的高技術化越來越明顯，兵種建設任務越來越繁重、專業化越來越強。當今聯合作戰越來越複雜，軍隊建設越來越專業化，成立陸軍獨立領導機關，意味着逐步走出了「大陸軍」的體制，是對軍兵種領導管理體制的健全，有利於全軍戰鬥力的提高，也有利於陸軍的建設發展。使軍隊建設由機械化階段向信息化階段邁進一步。

其三、設立直屬中央軍委的軍紀委 為60年來最根本性的一次改革 按照軍改方案部署，將組建新的軍委紀委，將獨立單設，直屬於中央軍委領導。同時，軍紀委將向軍委機關部門和戰區分別派駐紀檢組，從而構建其軍隊紀檢機構的垂直管理，軍委紀委權威將空前增強，肩負起從嚴治軍、重拳打軍虎的重任。其獨立性、權威性都將大大增強。這也被專家認為是60年來最根本性的一次改革。

十八大以來，中國軍隊反腐力度空前加大，一大批軍虎落馬，但也暴露出了軍隊紀檢監察體制的弊端。在中紀委的體制中，書記王岐山是政治局常委。相比而言，軍紀委書記尚不是軍委委員，且僅是總政治部副職。

同時，現行體制中各大軍區的軍紀委都由本級黨代會選舉產生，中央軍委紀委對其沒有直接領導關係，不利於加強監督。本次軍改提出，新組建的軍紀委將向軍委機關部門和戰區分別派駐紀檢組，推動紀委雙重領導體制落到實處。這意味着軍紀委將對軍委各部門、各軍兵種、各大戰區的紀檢工作形成實質性監督和領導。

三類人利益或被觸動

習氏軍改面臨大考

本次裁軍30萬不是簡單減掉多少人，而是整個軍隊體制、編制的變化，必然會帶來一場從上到下、從裡到外的「立體震盪」。如七大軍區改為四大戰區；據稱，將有17萬名陸軍軍官被裁減；取消軍級建制，改以師為大單位等。

國防和軍隊改革既是一場體系性、結構性、突破性轉型重塑，也是一次利益的大調整，必然會深刻觸及現存利益結構和利益關係。最直接的，有以下三類人的利益將會被觸及。

首當其衝的，肯定是軍隊的領導幹部。從披露的方案看，這次改革主要是動「脖子以上」，動首腦機關。無論是調整軍委總部體制、實行軍委多部門制，還是重新調整劃設戰區，動的主要是高級領導機關，影響的主要是中高級領導幹部。可以肯定，這輪改革後，機關領導幹部的調整面將非常大，許多師以上幹部可能就沒有了位置，不僅個人進步受阻，甚至會成了編餘或過早地從領導崗位上退下來。

其次是面臨進退走留的普通官兵。這次改革要裁軍30萬，調整軍兵種比例、官兵比例、部隊和機關比例、部隊和院校比例等，特別是要解決非戰鬥機關和人員偏多、作戰部隊不充實、老舊裝備數量多、新型作戰力量少等問題，涉及面很廣，必然會影響很多官兵在部隊的前程等個人利益。敢不敢直面這次大考、能不能正確對待個人的利益得失，是他們面臨的最現實考驗。

第三是眾多軍屬。軍隊改革，必然會帶來一些部隊駐地換防、官兵工作調動、個人轉業退伍等各種情況。作為軍屬，特別是苦了好多年、好不容易才與另一半生活在一起的隨軍家屬，很可能又會遇到兩地分居、生活不便，甚至在隨軍隨調時面臨重新尋找工作、聯繫孩子入託入學等一系列困難和問題。面對軍隊改革的推進和對軍人家庭帶來的影響，廣大軍屬是當軍隊改革的堅定支持者，還是拉另一半的後腿，也是一種非常現實的考驗。

顯而易見，此輪軍改不僅涉及一些將官們的飯碗，更牽涉不少人的前途，由此而引發的阻力顯然「無法估量」，所以也難怪外界會有輿論認為中共此輪的軍改可能會「半途而廢」了。《解放軍報》近來連續發文警告說，若處理不妥，裁軍可能產生「影響穩定」的影響。

對照歷史，中共軍改有兩個前車之鑒。一是1964年6月，蘇聯領導人赫魯曉夫領導的軍改，最重大措施是撤銷陸軍司令部，成為赫魯曉夫失去蘇軍支持的重要原因。另一次是1985年3月，前蘇聯領導人戈爾巴喬夫領導的軍改，最大特點是推動「軍隊國家化」。這場被寄予厚望的軍改，因忽視蘇聯軍隊對整個社會的綁架，六年後，不僅沒完成改革目標，反而導致蘇軍徹底瓦解。

不過，有專家指出，與戈爾巴喬夫不同的是，習近平的軍改不僅沒有「軍隊國家化」意向，而且反其道而行，主旨是加強「政治建軍」、「黨指揮槍」。習近平自2012年上台以來，就為這場翻天覆地的改革未雨綢繆。三年來，他以反腐作利器，把兩位軍中最具實權的人物——前軍委副主席郭伯雄和徐才厚都掀下馬；截至目前，副軍級以上軍官也有48人落馬。可以說，持續三年的反腐運動，大大加強習近平對軍隊的控制。因此，習近平軍改不像戈爾巴喬夫急躁冒進，而是早就按部就班，綢繆規劃。

軍改是習近平下的一步大棋。他自上台以來，就強勢掌控軍權，力圖消除軍隊散漫、分權現象。不過，當前中共軍隊框架始自鄧小平，歷經數十年發展，解放軍內部已小山頭林立，各種勢力盤根錯節，利益集團已經固化。軍改必將砸掉一批中高級將領的飯碗，他們牴觸情緒之大可想而知。

軍改着眼於「內外兼顧」

從本質上講，習近平這次有關軍改的講話是對中國軍隊體制變化提出的「內生型要求」。域外國家或恐怖主義對中國的刺激，只是加深了習對軍隊變革緊迫性的認知，也是在30多年中國軍隊未戰的大背景下，變軍事被動為軍事主動的一次戰略大調整。再結合習在軍隊強勢反腐等大事件也可以看出，軍隊改革時間表和任務內容的出爐，根本目的維護的是國內穩定、周邊安穩的發展環境，為中國進一步改革開放提供足夠的戰略支撐。

然而，當下中國面臨的傳統安全和綜合安全要求此輪軍改必須着眼於「內外兼顧」。在傳統安全領域，維護國土安全、主權安全是軍隊的基本職責；而綜合安全則更加重視網絡安全和海外利益。隨着中國海外政治經濟外交活動的深入，維護海外必要的戰略高地成了中國利益的合理延伸。

國際媒體指這次軍隊改革將使解放軍這一世界最龐大的軍隊為未來戰爭，做好準備，更容易延伸出國界。彭博社稱，習近平的政策標誌着中國從以前在世界舞台上的低調形象的轉換，而這種低調角色是由前領導人鄧小平奠定的。該社引述中國人民解放軍總參謀部退休的上校岳剛稱，這是自1950年代以來進行的最大的軍事改革。此次改革動搖中國蘇聯式的軍事體系基礎，變成一種美國式的聯合指揮結構，這會讓解放軍轉變成為特殊的作戰部隊，能夠在全球進行更多的打擊行動。

《南華早報》引用分析人士的話說，習近平提出的「一帶一路」構想也需要一支強壯的海軍，以保護中國的海上生命線以及不斷擴張的海外利益。

令外界關注的是，中國外交部在11月26日更宣布中國將在東非吉布提設立首座海外軍事基地，幫助補給軍艦。隨着在吉布提設立基地，中國將顯著擴大自己的軍事行動半徑。一些外國專家稱，中國向世界發出了明確的信號。

目前，中國已在建設多個印度洋港口項目——即所謂的「珍珠鏈」。德國外交政策協會專家埃伯哈德·桑德施耐德把吉布提基地稱為「珍珠鏈」政策「合乎邏輯的延伸」。現在將穿上下一顆珍珠。中國正在導演針對美國地緣政治利益的「反運動」。這樣一來，中國就沒有自動加入國際體系，而是「按照中國的方式承擔責任」。

日本時事通訊社稱，中國軍隊將通過改革，把在南海和東海與日美等的對立出現尖銳化的事態納入設想，把過去以陸軍為中心的戰鬥防衛體制向以海空為中心的體制轉化，「這可能導致日美等國『中國威脅論』的進一步高漲」。不過，在台灣淡江大學國際事務與戰略研究所教授黃介看來，在習近平未來的任期內，為了完成軍隊的改革，應該會避免對外發動區域衝突，畢竟「很難一面動手術，一面打架」。

海內外專家幾乎一致認為，若改革順利實施，中國軍隊實力將會得到明顯增強，甚至堪與美俄軍隊媲美。事實上，在11月底舉行的中央軍委改革工作會議上，習近平就強調，軍隊改革目標將建設同中國國際地位相稱、同國家安全和發展利益相適應的鞏固國防和強大軍隊。如今，中國經濟已經站在了世界舞台的中央，中國軍事改革也正在追趕經濟崛起的速度。習近平力推軍改所做的一切，正是要補齊短板，助推中國軍隊站在「世界舞台的中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