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興市場經濟體國家要面對「三重挑戰」：一是要像發達國家一樣處理債務超額的問題；二是必須提高產品品質，掌握除低薪以外的競爭「王牌」，擴展國內市場或者區域市場；三是提高社會政策和經濟增長戰略的互補性。只要通過自身的努力和加強國際協調，相信新興市場經濟體國家會度過當前難關的。

☉文/俞曉秋 國際關係學者

去年以來，國際主流媒體、國際金融機構及相關專家學者，非常關注新興市場經濟體包括中國的股市、匯市和經濟政策走勢，一些跟蹤性報道和分析評論作出的基本判斷是：多數新興市場經濟體及發展中國家經濟已進入「下行通道」，呈現增長放緩、經濟衰退、匯率貶值、債務加重、失業與通脹率上升等不同情況，認為「三段式的全球金融危機」，已由2007—08年美國次貸危機引發全球金融風暴的第一階段，轉向因西班牙、葡萄牙、愛爾蘭和希臘債務違約導致2011—12年歐債危機的第二階段，目前又轉入了以新興市場經濟體和發展中國家為主的第三階段。因此，在全球經濟低迷、增長緩慢的環境下，新興市場經濟體面臨的困境和政策變化可能給中國造成的影響應予以密切關注。

一、新興市場經濟體國家經濟呈現普遍下降趨勢

「新興市場經濟體」（The Emerging Markets），源自1981年世界銀行經濟學家艾格邁耶爾（Antoine W. van Agtmael），指經濟快速增長和工業化進程迅速發展的國家。後來它常與IMF提出的「新興發展中經濟體」一詞交互使用，也被稱為是「由自我封閉的經濟體向開放的市場經濟體轉變的『轉型中經濟體』」。它所涵蓋的國家主要有中國、印度、馬來西亞、印尼、泰國、菲律賓、土耳其、埃及、沙特、阿爾及利亞、俄羅斯、波蘭、墨西哥、巴西、阿根廷、土耳其、沙特、南非等人口較多、市場很大、地緣戰略地位重要的國家。進入二十一世紀以來，新興市場經濟體國家整體性經歷了10多年的經濟快速增長，被稱為「世界上最有增長活力的市場」。

然而，按英國《經濟學人》的說法，目前全球經濟邁入了「低速增長期」，新興市場經濟體最有活力的增長期也「正在走向終結」。1月19日，國際貨幣基金組織（IMF）報告將2016年和2017年全球經濟增長預期下調至3.4%和3.6%，比去年10月的預期分別下調了0.2%。IMF首席經濟學家莫里·奧布斯特費爾德表示，經濟增長預期正持續下滑，今年全球經濟面臨諸多重大挑戰。英國財政大臣喬治·奧斯本1月7日警告說，今年可能是自金融危機以來全球經濟最艱難的一年。其中，新興市場經濟體遭受打擊將最大。IMF預計，巴西和俄羅斯經濟今年將分別萎縮3.5%和1.0%，非洲地區增長預期下調至3.75%；今明兩年中國經濟增速將分別為6.3%和6.0%。馬來西亞、印尼、泰國、土耳其、沙特、南非、阿爾及利亞、阿根廷、墨西哥等國經濟增長率也將繼續下滑，貨幣貶值、失業率增加。據美國MSCI新興市場指數顯示，截至2015年11月30日，新興市場經濟下滑13%，是7年來最差的表現。英國《衛報》2015年12月27文章也稱，全球經濟面臨的最大直接風險來自新興國家，尤其是那些受大宗商品價格暴跌的地區。

二、新興市場經濟體經濟下行的主要原因

首先是世界經濟整體環境不佳，2008年全球金融危機仍在延續。表現在：1、世界貿易幾乎沒有增長。經濟合作與發展組織（OECD）去年11月9日發布的《世界經濟展望報告》稱，2015年世界貿易僅增長2%，為過去50年所少見。僅2014年12月至2015年5月，全球貿易額減少了8%。2、生產力處於下降狀態。有利可圖的投資項目越來越少，導致生產力增長放緩，工資水平徘徊不前，利率處於極低水平。3、世界工業生產全面減速。據荷蘭統計局估計，全球工業生產年增速2015年9月份跌至1.6%。2015年11月美國製造業活動指數跌至2009年6月以來的最低水平。在歐洲，工業生產仍未能恢復到2008-2009年危機前的水平。4、國際大宗商品與如原油價格持續走低。如油價已從最高位115美元/桶跌至30美元左右一桶，曾一度擊穿28美元/桶大關，基本金屬產品也從2010年的最高位普遍下跌30—50%不等。5、全球債務危機嚴重。麥卡錫諮詢公司估計，2008年以來，工業化國家債務總額增加57萬億美元，對金融穩定構成了新的風險，會阻礙全球經濟增長。高盛資產管理部歐洲首席執行官安德魯．威爾遜警告稱，世界正「淹沒在債務之中」，對各經濟體來說太多的債務就是風險。6、1月7日和1月20日世界各大股市兩度大幅下挫，加劇了全球市場的恐慌情緒和對經濟穩定的信心。

其次是美聯儲的政策變化，導致大量資金從新興市場流出和貨幣貶值。2014年10月美聯儲宣布停止「量化寬鬆」政策，全球金融環境倏然發生變化，大量資金從新興市場經濟體國家出逃。據荷蘭國民保險集團投資公司數字統計，截至2015年7月，19個最大的新興市場經濟體過去13個月來資本淨流出總額為9402億美元。去年12月16日美聯儲決定將聯邦基金利率上調25個基點到0.25%-0.5%的水平，使資金從新興市場經濟體進一步快速撤出，新興市場經濟體貨幣貶值壓力加大。彭博社1月11日報道，過去半年裡，巴西雷亞爾、俄羅斯盧布、南非蘭特、土耳其里拉、印尼盧比和馬來西亞林吉特分別下跌33%、20%、26%、20%、10%和18%還多。世界銀行去年6月10日發布《世界經濟預測報告》時就指出，美國加息將導致資金流動減少，籌資成本上升，遏制了資源價格回升，使高度依賴資源出口的新興市場經濟體無法依靠資源價格上升拉高經濟增長率。

再次是新興市場經濟體巨額債務和資金流出，加重了促使經濟恢復增長的負擔。國際清算銀行統計，2008年以來，新興市場經濟體持有的美元借款餘額創下史上最高的3.3萬億美元。俄羅斯《權力》週刊2015年12月14日報道，近年來發展中國家負債猛增，佔GDP的比重從2009年的150%攀升至現在的195%，公司、銀行和個人的負債率從2008年佔GDP的50%增至75%。2009-2014年發展中國家債務（包括外國銀行發放的美元貸款和美元債券的形式）從2萬億美元升至4.5萬億美元。德國安聯保險公司首席經濟顧問穆罕默德·埃爾-埃利安認為，新興市場的經濟風險在於，需要越來越多的錢去償還債務，使在經濟中流動的錢就會變得越來越少。受影響最大的是巴西、印尼、俄羅斯和南非，它們依賴國際資本的流入來支撐國內膨脹的財政赤字和企業的借貸行為。國際金融協會（IIF）預測，2016年發展中國家非金融公司應償還6000億美元債務，同時，發展中國家今年會出現自1998年以來的第一次資本淨流出。該協會1月20日發布報告稱，去年新興市場的資本淨流出達到7350億美元，預計今年將出現4480億美元的淨流出，原因是新興經濟體增長放緩繼續壓抑投資者情緒。此外，美國聯邦公開市場委員會（FOMC）2015年9月會議曾提出了聯邦基金利率預期中值為1.375%，暗示着2016年還可能有4次加息。如果美聯儲繼續加息，將令亞洲和拉美許多企業的美元債務負擔加重，導致最脆弱的企業破產，還可能促使相關國家央行繼續提高指導利率以阻止本國貨幣貶值，這對面臨高昂貸款成本的企業可謂是雪上加霜。

最後是中國經濟增速放緩和國際大宗商品價格暴跌，對能源與原材料主要出口國造成不同程度的影響。德國安聯保險公司首席經濟顧問、經濟學家穆罕默德·埃里安認為，中國經濟增長放緩帶來的衝擊是很大的。一是中國外需減弱，導致原材料大幅下跌。世界銀行今年1月發布的《大宗商品市場前景》報告預測，2015年國際油價下跌47%，預計今年還會再跌27%。46種大宗商品中的37種價格指數今年還會續跌。基本金屬價格繼去年下跌21%後會再跌10%。對石油輸出組織成員國、俄羅斯、非洲、加拿大、澳洲等國出口不利。二是間接導致有風險的金融資產價格的貶值以及股市下跌，也是新興國家匯率貶值的原因之一。標準普爾分析師、非洲問題專家拉維·巴蒂亞認為，中國經濟增長放緩導致了大宗商品價格的下跌，對一些非洲國家產生嚴重影響，包括阿爾及利亞、加蓬和剛果（布），由於原材料價格下跌、稅收以及出口收入下降、貨幣貶值使得這些國家無力按期支付利息和償還貸款。

三、新興市場經濟體的重要性不容低估

目前全球經濟要擺脫各地區不平衡的「低增長」的困難在於：一是要解決「兩個動力」減弱的問題。支撐2008年全球金融危機爆發後世界經濟走向復蘇和增長的「兩個動力」，來源於美聯儲「量化寬鬆」下的充沛流動性和新興市場經濟體國家經濟的強勁增長。如今這「兩個動力」已發生變化和減弱，即美聯儲加息，大量資金回流美國；新興市場經濟增長減速、貨幣貶值。新興市場經濟體增長減速使之難以成為推動全球經濟增長的「發動機」，而眼下美歐發達國家經濟的低增長率也不足以拉動全球經濟的整體增長。二是「共生關係」可能會造成相互拖累。新興市場經濟體與美歐發達國家在市場、貨幣、金融、投資和財政等方面已結成了一種「共生關係」。這種關係在1998年亞洲金融危機時是比較微弱的，當時新興市場經濟體對全球經濟增長的影響力還沒有今天如此之大。一旦新興市場經濟體危機進一步加深並再遭遇一場金融領域的衝擊，美歐發達國家正在好轉的經濟復蘇和低增長勢頭就有可能出現反轉。因此，一方面，需要各國應靠自身能力解決推動經濟增長和發揮經濟潛力的結構性問題以促使經濟恢復並持續增長。另一方面，新興市場經濟體國家與發達國家在防止危機擴大加深、促進全球經濟、貿易增長和金融穩定等相關政策協調上取得更多進展，以及發達國家加大對新興市場經濟體國家的幫助，變得尤為重要。

自1993年以來，新興市場經濟體逐步興起，這一「群體」變得越來越大，在全球經濟中的整體實力明顯提高，對世界經濟發展與地區安全穩定的影響和作用也越來越重要。表現在：第一，在全球GDP中的比重已升至2013年的大約45%左右。聯合國貿發會議發布的《2015年世界投資報告》統計，2005—2014年間，新興市場經濟體和發展中國家的外國直接投資增長比原來多出10倍，增速比發達國家的外國直接投資增長快約30%。2014年獲得外國直接投資最多的20國中有10個是新興市場經濟體國家，包括中國、印度、巴西、墨西哥、俄羅斯和印尼。麥卡錫全球研究所的統計數據顯示，1980—2000年間，《財富》「全球500強」排行榜中只有5%的企業來自新興市場經濟體國家，到2013年升至26%。2013年世界最大企業中有1/4來自發展中國家。過去15年裡，新興市場經濟體國家持有的外匯儲備總和也超過了發達國家外匯儲備約兩倍。第二，2008年以來，全球金融體系、貿易和經濟政策的協調支配權已不再由發達國家組成的「七國集團」所壟斷，而是轉移到了「二十國集團」手中。在G20成員國中，新興市場經濟體國家佔據了大多數。人民幣被納入IMF「SDR」貨幣籃子，中國倡建「亞洲基礎設施投資銀行」，東盟共同市場的建立等等，以中國、印度等為代表的國家與許多新興市場經濟體國家一起，正在推動長期以來以美歐為中心的全球金融、貨幣和貿易體制進行實質性改革。去年12月，新興市場經濟體國家在促使巴黎全球氣候問題談判並達成「減排協議」中也發揮了重要的作用。此外，遍及全球各地緣和戰略要地的新興市場經濟體國家，對於維護所在地區的安全穩定與和平，扮演著至關重要的角色。

四、中國在促進全球經濟穩定和增長中發揮了積極重要的作用

中國是當今全球第二經濟大國，也是發展中世界的第一大國，是全球新興市場經濟體中最具代表性的國家之一。在經濟、貿易、金融全球化進程中，中國經濟與新興市場經濟體其他國家經濟已形成「利益和命運共同體」的關係，一榮俱榮、一損俱損。今年也是中國首次擔任G20峰會輪值主席國，國際社會十分關注中國將如何發揮重要的作用。

2月26日，G20成員國財長與央行行長會議在上海舉行。與會各國的財政部官員與央行行長對中國的此次會議上的表現予以了肯定。美國財長雅各．盧會後表示，中國在為期兩天的會議上與成員國進行很好地溝通和闡述了自身的經濟政策。歐盟負責經濟和金融事務的委員莫斯科維奇對記者說，在此次會議上，中國決策者們的表態「令人欣慰」。通過這次會議向外界表明了，「中國的改革將繼續進行」。彭博社報道稱，中國在此次會議上最大的勝利是，針對各國呼籲中國改善其在政策和意圖方面與外界的溝通方式，中國官員在會上的發言贏得了許多讚譽。英國《金融時報》3月1日刊文稱，在G20會議後的首個工作日，中國央行宣布下調金融機構人民幣存款準備金率0.5個百分點。在G20會議緩釋了人民幣貶值壓力之後以及中國「兩會」召開之前採取「這一舉動」，是有意引領G20協力刺激經濟，也表明中國決策層為「穩增長措施加碼」，為「兩會」期間的「十三五」改革措施落地鋪路。同時作為東道主，央行降準打響了G20會議後全球央行寬鬆政策的「第一槍」，反映了會議成果，即今年全球央行將以適當寬鬆的貨幣環境防止全球金融動盪。中國的上述努力，充分體現了作為世界第二大經濟體在引領、協調和確保全球經濟穩定與增長上的責任擔當，發揮了作為G20輪值主席國的「領導力」。

要擺脫目前困境、避免危機加深和更大的震盪，新興市場經濟體國家既要穩妥處理當前面臨的一些短期的突出性問題，也要着力解決影響經濟增長與轉型的長期的結構性問題。IMF總裁拉加德和第一副總裁D·利普頓在去年12月底美國《時代》週刊上刊文指出，讓新興市場再度快速增長是重要的，各國「必須整頓好自己的內務。除了應對增長減速的問題，還須緩解現有的不平衡狀況，必須作出決定性調整，採取提振經濟供給側的措施，即營造運轉良好和包容性強的勞動力市場、對貿易與投資持開放態度，以及支持創新。每個國家都必須依靠自身力量保持穩定並促進增長，但也必須對全球體系進行改革，以更好地支持投資與增長」。法國《回聲報》去年9月28日社論認為，新興市場經濟體國家要面對「三重挑戰」，一是要像發達國家一樣處理債務超額的問題；二是必須提高產品品質，掌握除低薪以外的競爭「王牌」，擴展國內市場或者區域市場；三是提高社會政策和經濟增長戰略的互補性。只要通過自身的努力和加強國際協調，相信新興市場經濟體國家會度過當前難關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