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風雲變幻的中國影視市場(2016.5)

發布日期:2016-06-22

──與蕭永亮教授對話中國影視市場

 

☉文/莫利亞 鏡報紐約分社社長

☉圖/龔文謨 新華社簽約攝影師

 

蕭永亮博士文理兼修、橫貫中西,在美國University of Louisville主修了文學碩士、理學博士,在University of Kentucky完成了數學博士後,在Mount Sinai School of Medicine完成了醫學博士後。他在福克斯(FOX)藍天工作室肩負總監一職,經歷了多部全球票房排行榜首影片製作的最佳時期和獲得奧斯卡最佳動畫短片獎的尖峰時刻。在培養出一批像李安導演等好萊塢明星而舉世矚目的紐約大學(NYU)任聘多年後,風華正茂的永亮博士毅然回歸中國,作為海歸精英開始了他人生新的輪迴。

 

蕭博士回國後書寫了中國快速發展進程中的重要幾筆,中國互聯網國家骨幹網的開創、中國高校數字媒體學科的開創、中國動漫產業的推動和北京文化創意產業的推進,都留下了他所譜寫的歷史新篇章。由於國際上的知名度和影響力,蕭博士在國際傳媒和藝術領域的知名機構擔任了許多重要角色和評委,在多次到以色列、巴西等各國訪問的活動中,經常受到國家元首接待。在中國,也參加了數不清的評審活動,頭頂無數個評委頭銜。蕭博士身兼中宣部、中國文聯、文化部、廣電總局和教育部等國家級評委和專業評論員,因此趁他赴紐約開會之際,專門就中國影視現狀和發展方面的問題,請他再次接受筆者的採訪。

 

中國電影票房很快將破百億美元

 

莫利亞:永亮博士,您在4月號鏡報上對全球電影現象級的美國科幻片《星球大戰:原力覺醒》在全球票房市場取得不菲業績,卻在中國市場沒達到迪士尼預期作過全面透徹的分析。請問,中國電影市場最近幾年發生了哪些變化,目前處於什麼樣的狀況?

 

蕭永亮:中國大陸的電影市場隨着經濟的發展、人們生活水平的提高、娛樂消費能力和文化需求的增長,呈現出票房逐年遞增、市場規模緊追美國、成為全球第一的趨勢。一方面,院線建設以每天22塊銀幕的增長速度,去年底已經達到總數31,627塊。影院布點覆蓋到縣級城市甚至部份富裕鄉鎮,影院設備設施技術先進,全部實現數字化。票房自然節節上升,今年農曆大年初一上映的國產科幻喜劇片《美人魚》單片票房累計達33.85億人民幣(下同),同日上映的另外幾部市場表現也不凡,《西遊記之孫悟空三打白骨精》達11.99億元,《澳門風雲》達11.17億元;另外,中美合拍的《功夫熊貓3》達9.96億元,迪士尼的動畫片《瘋狂動物城》3月份席捲全球,在一片讚譽聲中,輕鬆拿下中國大陸票房12.62億元。根據我三年前的估測,預計今年大陸電影總票房超過650億元已不足為奇,突破100億美元大關指日可待。

 

盤點去年中國大陸電影市場狀況,共上映新片約380部、電影票房高達440.69億元。單片票房過億元的有81部,國產片超過半數達48部。《捉妖記》奪票房之首達24.3893億元,《港囧》、《夏洛特煩惱》、《尋龍訣》和《煎餅俠》均過10億元。

 

近兩年來,在票房攀升的同時,大陸國產片在影片類型的多樣性方面也有顯著拓展,形成了喜劇、愛情、青春、體育、魔幻、奇幻、懸疑等眾多類型片爭相竟放,如《美人魚》科幻喜劇片利用天時(春節)、地利(大陸)和人和(明星),開創中國電影史上多個第一;《西遊記之孫悟空三打白骨精》利用家喻戶曉經久不衰的中國傳統神話題材,以12億票房標新了國產魔幻片的業績;動作片《澳門風雲》、《葉問3》、《尋龍訣》也都表現不凡;魔幻片《捉妖記》和劇情片《老炮兒》票房口碑甚佳;《西遊記之大聖歸來》為中國動畫片注射了一劑強心針;《煎餅俠》、《港囧》和《夏洛特煩惱》等輕喜劇片頗受觀眾喜愛;《戰狼》等軍事題材片市場表現遠超預期;體育片《破風》也難得地受人關注。中美合拍的《功夫熊貓3》、中法合拍片《狼圖騰》在中外合作模式上有新拓展。有許多電影雖然票房業績不佳,但並不意味着就一定不賺錢。賺錢的電影未必就是口碑好、票房高的電影,在中國不賺錢的電影未必在國外不賺錢。一部電影拍完後,票房不是唯一經濟指標,還有電視播出、影帶出租、網絡傳播、廣告效應、造星效應、海外發行等。

 

莫:中國電視劇行業發展動態如何?大陸興起的IP題材的開放狀態及多屏化的播出渠道之概況請略做介紹。

 

蕭:2015年大陸興起了一個熱門的IP概念,使得電影與相關聯的傳播介質電視行業和網絡平台發生了更緊密的聯繫。與電影相關的中國電視劇行業,是一個政策敏感性行業,政府出台的管理規則繁多,相比電影束縛更多。中國大陸每年生產的電視劇基本穩定在相同規模上。2015年大陸生產完成並獲准發行的劇目共計395部、1.65萬集,其中包含許多所謂IP電視劇。這些IP內容不僅僅是在電視屏幕上一播了之,而是被用來全方位、立體式開發成電影、網遊、手遊、網絡劇、舞台劇、音樂等,通過影院巨幕、大銀幕、電視屏幕、移動屏幕等多渠道傳播。

 

多屏化的播出渠道使得內容的重要性顯現出來。電影和電視劇市場已經出現向綜合實力較強的大型影視劇製作龍頭公司傾斜,市場集中度正在緩慢提升。手機終端也成為影視公司爭奪的重要市場陣地。據統計,2015年網劇達到80512,000集,僅僅一個暑期檔,全網就上線了107部網劇,網劇產業鏈得到了快速誕生和融合發展,影視專業製作機構和人才頻頻流向互聯網,2016年各大視頻網站更是你追我趕,要將自製劇投入規模繼續擴大。

 

中美影視產業差異在於三方面

 

莫:看來中國影視整體發展態勢的確喜人。有這麼好的市場基礎,您認為目前中國和趕超對象——美國之間有多大的距離?有哪些深層次的原因?

 

蕭:美國影片在總量上雖然只佔全球電影產量的6.7%,卻佔據全球總放映時間的一半以上。全世界影院上映有3/4的電影出自美國好萊塢和夢工廠。近些年來,電影附加產品收入逐漸成為電影業收入的重頭,電影延伸產品的收入額已經超過電影本身的票房收入。美國無論是電影票房還是電視節目營收,都有超過2/3的收益是來自北美之外的市場。如,《星球大戰》三部曲自二十世紀70年代公映以來,除18億美元的全球票房以外,其主題產品、玩具、遊戲、圖書和唱片等,銷售總額高達45億美元。

 

美國擁有全球「文化巨無霸企業」的半數以上,控制了全球3/4以上的電視節目的生產和製作,每年向其它國家轉播的電視節目達到30萬小時,許多第三世界國家的電視中美國節目高達60%-80%。當前,世界大部份新聞節目都是由美國壟斷。美國的哥倫比亞廣播公司、美國有線電視新聞網、美國廣播公司等媒體所發布的信息量,是世界其他各國發布的總信息量的100倍,是不結盟國家集團發布信息量的1,000倍。

 

以上的數據只是一個大體的宏觀印象。細究起來,中美影視產業之間除了文化差異,其他大大小小的差別體現在方方面面,擇其概要,內在的深層次的原因不外乎以下三個方面。其一,主流價值觀;其二,藝術自由度;其三,核心新技術。

 

首先談談主流價值觀的問題。本來不同文化之間的價值觀必定存在差別差異,談不上孰是孰非,誰高誰低,但是我們的差距是彼有我無。按道理,每一部影視作品都在表達一定的思想觀念,例如美國電影《泰坦尼克號》,當這艘被稱之為永不沉沒的巨輪滿載着高貴和低賤的各類乘客不幸被冰山割破沉入海底之時,由於救生船艇數量有限將生存選擇的問題擺到人們面前進行逐一考驗,人性、平等、真愛、高貴這樣的尺度,在人與人、人與自然的劇烈衝突中得到清晰的界定,從善如流感動了全世界所有觀影的受眾,不僅僅是打動人心的傳奇故事,吸引眼球的視覺特效,更重要的是作品表達的思想境界,是被普天下大眾接受並感動的世界觀、人生觀和價值觀的自然流露,是一種超越國家、民族的主流意識,這樣的審美體驗被昇華,成為一部承載全人類主流價值觀的不朽之作,也始終保持着電影史上票房冠軍不可撼動的地位。

 

又如最新的迪士尼動畫《瘋狂動物城》,傳遞的不限於美國人也是普天下人們接受的價值觀:生命之間的平等、生活追求的果敢。生命之間的平等包括人與人之間、人與自然之間,因此必須消除人為種族隔閡、提倡自然生態保護。價值觀有無的區別在於有無價值取向,有無底線,以喪失主流價值觀而無底線的一味娛樂,是難以成為曠世之作的。通過明星效應和作品包裝來戲說歷史、惡搞戰爭、顛覆經典、取笑聖賢的作品,即使得一時之追捧,也常使觀眾過目即忘,甚至難以避免貽害社會,誤導後代。

 

藝術自由度是指在藝術創造過程中的藝術思維的開放程度、是藝術家自由發揮的空間範圍。藝術的生命力體現在創新,創新的前提是思維自由。在思維空間充分發揮自由的想像力,才有可能不斷獲得充滿藝術活力的新作品。當然,絕對的自由是不可能的,創作者畢竟受到社會環境和個人成長條件的種種束縛。在一定的法律環境中,創作者生活空間和自由度越大,越容易發揮更大的想像空間,出新的可能性就更大。藝術家必須永遠保持求真求知的好奇心和探索欲,將生活表面下的本真加以藝術的表達,才能不斷湧現出充滿新意的作品,使得觀眾產生強烈共鳴。藝術追求的就是「不一樣」,要擺脫思想的束縛、精神的束縛、過往作品的束縛、表達的束縛等等,摒棄一切雷同、抄襲、模仿、山寨,嚐別人沒嚐過的鮮果,給人從未嚐過的新釀。

 

核心新技術關乎藝術表現力和感染力,是實現美和超越競爭對手的法寶。技術往往被認為是輔助工具,但在現代影視生產中似乎不可缺少,正如手機在人們生活中難以離手一樣。核心技術還不同於一般的技術概念,學會了使用影視後期軟件的確能完成人們常見的視覺效果,但是對於創新來說,屢見不鮮還能稱之為新嗎?如果不具備掌握核心新技術的能力,宏大的想像力如果無法展現,其藝術表現力必定受局限。只有真正掌握了自主研發的核心技術,才能保證藝術創作得心應手,運用自如,才能順着創作的無限遐想,變不可能為可能,變妙不可言為美不勝收。技術往往顛覆人們的視聽體驗,當我們行將完成這一輪趕超美國5萬塊數字化立體影院銀幕的角逐時,掌握了先進核心新技術的國家已經瞄準了VR觀影體驗,現有的影院放映方式和排座觀賞方式都將被徹底顛覆,甚至推倒重蓋。誰先掌握了這些核心新技術,誰就掌握了推廣應用的先機,掌握了議價權和設備訂單。

 

以上三方面可以說是對真、善、美的綜合追求,缺一不可。探索真理、表達真情、揭露真相的自由空間;從善如流的普世接受的價值觀和人生觀,天人合一的世界觀;永無止境的唯美追求和技術實現手段不斷更新,讓美更自然、更人性、更貼心。這三方面中國還存在差距,這些差距縮短或消失了,自然而然,中國影視不僅僅是市場大國,而且是文化強國,中國文化「走出去」才能產生更大影響力。

 

中國電影市場呈現強勁發展趨勢

 

莫:您一貫主張文化科技融合和國際文化戰略,請談談中國影視如何走出去?

 

蕭:中國電視有巨大的收視群體,雖然電視屏幕前越來越冷清,但是在網絡和移動終端卻越來越熱,因此電視有牢固的本土市場和海外華人社群巨大市場。電視節目由於受到諸多的局限,跨文化融合和海外傳播還有相當的難度。

 

在電影市場,中國本土的市場呈現出強勁的發展趨勢,吸引了更多的國外資本投入和合作拍攝;同時,通過新湧現的文化資本巨頭大踏步地進軍海外市場,湧現出諸如萬達和阿里等新的國際影業巨頭,通過硬件設施和放映場所的融資兼併,通過大手筆參股合拍大片,揭開了新一輪世界電影市場重新布局的序幕。中國的電影市場以本土的雄厚實力,改變了好萊塢在世界電影市場獨佔鰲頭的歷史景觀。使得中美兩大電影強國在資金、拍攝和製作上產生了大量合作機會。這就是世界電影合作共贏的新局面,這一局面的出現主要是中國電影觀眾群體的不斷壯大和新一代影迷的成長。目前已經有一批明星演員和導演跨國合作,也有許多電影項目是通過混合投資聯合拍攝,發行渠道也進行優化分包,票房分賬實現利益最大化。

 

面對全球電影市場,我們不能停留在走向國際電影節這樣狹小的舞台。畢竟中國電影產業化進程經歷時間較短,在國際合作方面還顯得經驗不足,國際市場開拓把握不準確,面對中外合作強勁對手往往束手無策,在中外合作中還存在很多需要磨合的接口。好萊塢趁着風口強勢進入中國,一定會憑藉超強的專業實力和嫻熟的商業運作經驗,毫不客氣地拿走大把的利潤,絕不會輕易將利益拱手相讓。大陸的金主在對外合作能獲得雙贏嗎?還是需要付出慘痛的學費?例如在與美國好萊塢電影企業談判的時候,往往面對一摞一摞的合同文本和一組一組的律師財會人員就感到難以適應。而外方和中方合作也總是存有疑慮,特別是國內一些諸如偷票房等有損業界誠信甚至自毀產業的種種行為,使得海外的合作者望而止步,或者是用很苛刻的條件和設定許多優先獲利權來保證他們的合作利益。因此,中國電影行業要深化改良產業發展機制,避免急功近利,要有長遠眼光,才能真正步入良性發展和快速推出的繁榮局面。

 

2016412日於紐約春暉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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