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劉珵頡 歐洲劉基文化學會

剛直不阿，不避強禦

劉公出任江浙行省儒學副提舉兼行省考試官不到一年，目睹行省監察御史瀆職，生性剛直不阿的劉公一生以萬民福祉為依歸，且經北上感聞，對官場的腐敗現狀深為不滿，尤對禍國殃民的失職官吏深惡痛絕，於是不避強禦，上書揭發彈劾瀆職的行省監察御史。行台御史有權監察彈劾行省百官，而劉公僅一從七品的儒學副提舉，竟敢太歲頭上動土，反過來彈劾比自己職級高的行台御史，觸犯了官場尊嚴，況官場已沆瀣一氣，憲臣反而斥責劉公的耿介之舉。劉公為國為民反腐倡廉的滿腔熱忱反遭所沮，遂移文再次辭官。於是，全家便從儒學提舉司官署中遷出，搬到錢塘江畔白塔山下寓居。「及余徙居白塔之下，……」。《照玄上人詩集序》。（19）

吟詩作文，領袖群賢

劉公攜眷搬居白塔山後，雖然也不無憤懣，但1350年9月又添次子劉璟，兩子在膝下共享天倫，不免欣慰。且閒居人間天堂杭州，寄情山水，與諸詩友在西子湖畔、武林、吳山等勝地飲酒賦詩，遣興自娛。與詩友直接吟詠西湖等名勝古跡的詩作有：《錢塘懷古得吳字》「澤國繁華地，前朝舊之都。青山彌百粵，白水入三吳。艮岳銷王氣，坤靈肇帝圖。」、《題承天觀》「吳山頂上承天觀，玉牒金符鎮地靈。百尺樓臺依鬥極，九霄風露出窗櫺。江聲洶湧蛟龍闕，雲氣虛無翡翠屏。見說蓬萊恰相對，仙凡只在隔滄溟。」、《玉澗和尚西湖圖歌》「大江之南風景殊，杭州西湖天下無。」、《壽山福海圖歌》「玉泉之水清以香，瑤草之味如瓊漿。」、《感興三首》「二月江南雪片飛，吳山寒色動徵衣。」、《望孤山作》「返照千山赤，寒煙一島青。羈心霜下草，生態水中萍。黃屋迷襄野，蒼梧隔洞庭。」以及《望江亭》、《白塔寺》、《晚思》等。

期間，劉公結交了諸多詩文好友，如：高明（字則誠，瑞安人，至正五年進士，授處州錄事，後辭官隱居，撰《琵琶記》，被譽為南戲之祖。）、陶凱（字中立，臨安人，曾與宋濂等修《元史》、葛元哲、月忽難、劉顯仁、鄭士亨、熊文彥、王文明等，曾作《從軍詩五首送高則誠南征》、《寄陶中立郭秉心敘舊言懷》、《送葛元哲歸江西》、《送月忽難明德江浙府總管謝病去官序》、《鄭士亨東遊集序》、《送熊文彥歸江西序》、《三月八日，偕徐成中、楊澄源、李子庚、吳溥泉、董朝宗、黃中立、程邦民、湯仲謀、王文明遊南鎮，得禽字》、《次韻王文明絕句漫興十八首》、《送李子庚之金陵》等序詩。

劉公還與柯上人、竹川、照玄、物外、順師、別燈等上人結成方外之契，但不是講究佛理，而是談詩論文，以「著書以為樂」《竹川上人集韻序》。並作《雙清詩序》、《晨詣祥符寺》、《若上人文集序》、《送別燈和尚還鄉序》等詩序。但劉公並未完全沉寂於文墨詩情之中，仍胸懷民本，尚以社稷蒼生為念，憂國憂民，目擊時艱，借詩韻明志，以求「有裨世教」，譏刺和抨擊當時。在作《次韻和謙上人秋興七首（一）》「一自中原萬馬奔，江淮今有幾州存？……江湖愁絕無家客，佇立看天淚眼昏。」、《送柯上人遠遊詩序》曰：「孔孟志於道，儀秦志於利，司馬子長志於文，其所志不同，而欲行其志也則同。」《悅茂堂詩序（並詩）》曰：「治圃如治國，養卉如養民。羲農契此理，立法詔後人。」《金嬰堂序》曰：「是故古人語治天下曰：『如保赤子』」。尤其在《照玄上人詩集序》曰：「後世太師職廢，於是誇毗戚施之徒，悉以詩將其諛，故溢美多而風刺少。……」借題批評元時文壇縟麗之風盛行的弊端。

1353年初，劉公目睹杭州城歷經徐壽輝兵燹未久，官軍收復「又舉火焚城，殘傷怠盡。」（20）劉公忍看杭城平民慘遭戰亂之苦，作《癸巳正月在杭州作》：「出門無所見，但見瓦礫場。……悵焉念所思，惻愴心中傷。」《悲杭城》「憶昔江南十五州，錢塘富庶稱第一，……長夜風吹血腥入，吳山浙河慘蕭瑟。城上陣雲疑不飛，獨客無聲淚交溢。」等憂國憂民格調悽愴沉鬱的詩篇。

當時劉公在文壇上聲名鵲起，諸多詩朋文侶請其賜文，專程造訪或轉請為文者遍及江浙行省各地接踵而至，因而劉公寫了不少應酬文章。如《養齋記》、《書善最堂卷後》、《書為善堂卷後》、《送海寧尹知州之官序》、《海寧應氏墓庵記》、《吳孟思墓誌銘》、《陳司戶墓誌銘》等序跋及墓誌銘。四明友人劉顯仁病危時，除遺囑請劉公為其寫墓誌銘外，還請為他海寧的朋友應和卿寫《海寧應和卿墓誌銘》。他說「其言必當垂於後世。」不僅劉顯仁這樣認定，而且大家都認為劉公所為的文墨必將流傳後世，他寫墓誌銘可使逝者不朽。說明劉公當時在杭文壇遐邇聞名。

難能可貴的是，劉公在應酬文章中，仍能見其一生以萬民福祉為依歸，立志以伊尹等往聖為榜樣，自砥自勵。如在《唱和集序》曰：「古人有曰君子居廟堂則憂其民，處江湖則憂其君，夫人之心，不能如土瓦木石之塊然也。禹思天下有溺者，由己溺之；稷思天下有饑者，由己饑之；伊尹思天下有一夫之不獲，則心愧聇若撻於市。是皆以天下為己憂，而卒遂其志。」

當時還有一個頗具典型的例子，杭州屬縣仁和縣北三十里的福嚴寺，建於宋代，元代陸續擴建，1351年間寺院大殿、通殿、佛閣、庫院、僧堂、軒廳、鐘樓、大室等均構築修繕一新，極為宏偉壯觀。住持僧實庵和尚為鄭重起見，特拜託一位認識劉公的杭州人懇請劉公撰寫碑記。當時不巧，劉公正臥病在床，這人便另請人以劉公的名義寫了一篇碑記帶去。實庵和尚一見文章並不出色，甚感疑惑。恰好被請來書寫碑刻的褚奐是劉公的學生，他看了肯定此文絕非先生所作。於是，褚奐親自帶實庵和尚一道來到白塔山劉公住所，請他親自為福嚴寺寫一篇碑文。不巧的是時值徐壽輝軍隊已直指饒信，劉公已備好舟船急於趕回老家，無法停留，所以又未寫成。實庵和尚於心不甘，虛位以待，直至次年劉公回杭時，終於如願以償。而劉公對此事感觸頗深，作《杭州實庵和尚福嚴寺記》道：「嗚呼！予之言何足為世重輕，至有偽為之者？而師之求必於予，曠歲月以俟之，愈久而志愈固，使余不幸死於道路，又未知斯石樹耶否耶？浮屠氏之學，予不及知，而師之堅忍不二，則於是乎見矣。」

劉公博學多才，不僅擅文、工詩，且琴棋書畫無所不通。劉公在杭還結識了藝林棋苑中的名士，並對具有仙風道骨的音樂家冷謙精湛絕倫的琴技佩服非常，曾在〈舊在杭時為冷起敬賦《泉石歌》……〉道：「君不見吳山削成三百尺，上有流泉發蒼石。冷卿以之調七弦，龍出太陰風動天。」《秋夜聽冷協律彈琴分韻得夜字》道：「玉琴奏瑤席，逸響發高榭。」《夜聽張道士彈琴歌（道士字君度）》道：「蕊宮道士彈七弦，明星在樹霜滿天。鏘如暗泉發幽竇，情若空山叫哀狖。」而劉公還會音律，曾作《客窗夜話曲》。（21）又為《贈奕棋相子先序》曰：「意奕棋必出於兵家教戰者所制，非其他娛目悅耳者比。」

劉公尚有書法作品傳世，今存《春興八首詩卷》（22）、《唐法藏尺牘跋》（23）、《蘇軾樂地帖跋》（24）、《陸柬之文賦跋》（25）和《龍池競渡圖題跋》（26）等作品。中國書法家鑒賞評述：劉公書法結字嚴謹，點畫爽健，「筆勢往來，宕逸不羈，好比淡煙籠月，輕風拂柳」。（27）

劉公雖未有傳世之畫，但從以下史料記載可知他亦擅長丹青：鐵嶺于氏藏劉伯溫寫梅一幀，似工細而不為繩尺所枸。其妙處非專門名家，而一花一蕊並秀色可餐，殊可珍寶。于氏欲泓上石，乞餘臨撫，恐僅得形似耳。（28）

曲阿孫氏藏劉青田《蜀川圖》，然則不獨花卉，兼工山水也。（29）

誠意伯青田劉公作《蜀川圖》，為暨陽本中使君西行餞者。圖於丹陽孫氏所得，徐兼山館余孫，親見之，對余說：夫暨陽乃餘邑舊稱也，本中使君竟無從考，姑以俟知者，然劉誠意勳名盛矣，亦孰知其餘事之精如此。(30）

顯而易見，劉公不但滿腹經論，領袖群賢，而且琴棋書畫無所不通。 （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