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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7歐盟何去何從?(2017.2)

發布日期:2017-03-03


 

歐盟許多政治家認為,美國的民主自由火車頭似乎迷失方向,危險陰影揮之不去。英國金融時報發表了一個貶美褒歐的言論,而且試圖把德國推向烽火前線,建議應該由威望較高的德國總理默克爾出來取代美國特朗普,行使西方世界民主領導力量。

 

☉文/鄭德力博士 (德國)

 

美國總統選舉引發社會撕裂,延伸出來的排外民粹主義,讓同樣崇拜自由民主的歐盟國家擔憂恐被波及。

2016年美國總統大選選情激烈無比,天昏地暗,爭奪總統寶座的希拉莉與特朗普的競選言論非常火爆,互相指責對方黑暗面的行為非常突出,民粹主義和排外的孤立主義之風大作,可說改變和放棄了西方大國引以為榮的溫情脈脈的文明競選作風。與美國的政治選舉制度血脈相承的歐盟對美國大選產生的迷失感大於信任感,2017年新的一年裡的歐美盟國關係出現許多不穩定因素,歐盟政治在2017年何去何從,自然成為西方世界的另一個重要主題。

 

美國總統競選運動持續將近一年之久,如此激烈展開和戲劇性結束,不但勞民傷財和失去輪流坐莊的優雅傳統,並且嚴重撕裂了美國內部團結,也令世界目瞪口呆。面對特朗普的貿易保護主義主張與幾乎赤裸裸的美國利益優先的言辭要脅,美國的大小盟國不能不感到前所未有的內心震動和無所適從。特朗普還撕破面紗,公開指責許多盟國佔了美國的「便宜」和缺乏履行義務,幾乎把美國的利益與其盟國的利益無保留對立起來,美國的國際軟實力難免蒙上污點,國際政治威信一時劇降,並且不易恢復。

 

119日初步計算出選票結果,宣布特朗普爆冷勝出,但是在直到2017120日宣誓就任前的兩個多月的候任接班的過渡期,特朗普似乎心急難熬,唯恐可能有閃失變卦,不斷語出驚人,搶着要提前發揮新總統功能。奧巴馬也在臨別之前火上澆油,加班加點工作,不斷簽署通過新法令,以及驅逐俄國數十名外交官和在安理會投棄權票而遺棄以色列。奧巴馬唯恐有權不用則過期作廢,努力給特朗普製造上任後的障礙,反映出美國政治內爭在當前的相對衰落時期瀕臨失控的狂風暴雨特徵。在未來特朗普正式上台執政的日子裡,即使共和黨擁有眾參兩院絕對多數,但許多共和黨議員與特朗普個人風格也不完全配合,內部政治風暴仍將持續不斷。

 

歐盟對美國領導地位的質疑

 

世界各國非常關注當前美國和特朗普的奇特政治表演藝術,的確強烈感覺到美國不可一日無君,但也似乎不應該有了一個一日有二君的奇怪政體。歐盟許多政治家認為,美國的民主自由火車頭似乎迷失方向,開始開進了有別於西方傳統的另類車道,使得西方世界的歐盟國家憂心忡忡,擔心西方世界的民主自由被美國的盛極而衰的騷動所攪亂,也將傳染到歐洲,助長歐盟排外的民粹主義興起。危險陰影揮之不去,英國金融時報深謀遠慮,有感而發,發表了一個貶美褒歐的言論,而且試圖把德國推向烽火前線,建議應該由威望較高的德國總理默克爾出來取代美國特朗普,行使西方世界民主領導力量。

 

歐盟出現質疑美國領導地位無疑是一個驚人的主張,不能不說是二戰後西方世界內部首次公開出現的,並且直接射向美國正統桂冠的國際政治理論的第一支冷箭。英國大膽質疑美國權威,對美國在西方世界領導權的挑戰油然而生,質疑的力道到底有多大,目前尚難評估。由於英國是以外國盟國身份發言,而不是民主黨對特朗普的家事吵架,讓人難免有了於無聲之處聽驚雷的悚然感覺。英國主流媒體的「冷箭」不像是無的放矢,美國恐怕至少會為此提高警惕。西方政治舞台的金字塔的頂峰是高處不勝寒,美俄關係在醞釀突變,不平等的歐美關係其實也是暗流洶湧,並沒閑着。

 

西方世界是否真的要「變天」了?經濟大國和軍事侏儒的德國承擔得起領導西方世界這頂大帽子嗎?英國脫歐之後的歐盟亂糟糟,歐盟備受解體壓力,將逐步崩潰或反而將再次騰飛?大西洋彼岸的特朗普將成功恢復類似赫魯曉夫時代的「兩霸」架構,或搞到美國一蹶不振?對西方世界的兩大勢力的美國和歐盟而言,2017年無論如何將同樣是一個嚴峻考驗的年頭。

 

競爭西方世界領導權的新命題

 

當前美國國際實力與威信下降是有目共睹的事情,美國長久以來活在恐懼多米諾骨牌倒塌的惶恐不安之中。多米諾骨牌效應的幽靈一直在美國徘徊,倒塌一事可能已經在不知不覺中實現,或許要等到一兩年之後回頭一看才恍然大悟。取代和不承認美國國際政治領導地位,特別是首先發生在西方世界自己的內部裡面,絕對是當今世界的歷史性大事。

 

競爭是好事,競爭西方世界領導權的新命題,具體實踐需要綜合實力為後盾。27國組成的歐盟鬆鬆垮垮,但是存異求同,成績大於失誤。歐洲政治經濟聯盟擁有比美國多出一億多較高素質人口,有了4億多人口打成一片的內部大市場,英國退出還有土耳其和烏克蘭都想進去,只是時機尚未成熟。歐盟經濟社會體制發展的融合力超過美國,也成為東盟和亞非拉國家發展區域性合作的參考學習模式。歐盟努力打開邊界,而美國卻要在墨西哥邊界再造圍牆,對一億人口的墨西哥經濟也無力消化融合,必須以鄰為壑,從而顯示出美國體制的短板。歐盟如果獲得世界多數國家廣泛支持和承認,或早或晚,挑起領導西方世界的功能,也不失為一個理想的選項。歐盟除了法國擁有有限的核實力,其他26國皆為無核國家,這是一個「劣勢」,同時也是一個優勢,可以在中美蘇核平衡的大環境下打出一條新路,建立一個和平的和有領導作用的跨國經濟聯盟模式。

 

美國據稱擁有60多個盟國,土耳其和菲律賓這兩個盟國卻率先發難,土耳其以北約老會員的身份離經叛道,在美國不能撇清未遂政變的參與之後,卻與美國領導的北約的假想敵俄國大搞軍事合作。土耳其不是與美國聯合,而是與俄國聯合轟炸敘利亞的伊斯蘭國極端組織,暴露了北約的鬆散結構經不起考驗的一面。菲律賓不再聽命美國指揮在南海衝鋒陷陣,不但與中國恢復友好雙邊協商,並且把俄國軍艦也邀請到菲律賓訪問。土菲兩國的異變等於是美國的東西兩線各被打穿了一大缺口,對奧巴馬的政治打擊程度應不低於911對小布殊的打擊。美國對於各擁有7千萬和9千萬人口的土耳其與菲律賓的經濟付出本來也不多,心有餘力不足,所以低調處理盟國的離心行動,顧不上對土菲採取殺雞儆猴的強烈懲罰措施。

 

但是由德國單獨領導,還是由歐盟取代美國,來集體領導西方世界,仍然是一個願望。西方世界轟然發生這樣的主客調位的歷史性事件,是八字不見一撇的傳說,一個既殘酷又美麗的傳說,對美國是殘酷,對歐盟是美麗。默克爾是埋頭實幹的西方政治家,並不是愛嘩眾取寵的出頭鳥,因此她一口拒絕英國主流媒體送來的高帽子。倫敦金融時報卻言之鑿鑿地認為,有見於特朗普即將入主白宮,西方世界形勢危急,默克爾被多方要求從奧巴馬手裡接過西方自由世界的領導任務。儘管默克爾馬上形容此要求是「滑稽和荒唐」而加以駁回,但她可能已經無法脫身。據金融時報的分析,西方世界缺乏一個比她更理想的人選,她承諾為民主、自由貿易和開明社會而奮鬥。這顯然是一個歷史性時刻,經歷納粹的破壞毀滅,戰後70年的德國脫穎而出,現在輪到考慮未來西方世界領導任務問題,即使姍姍來遲,西方世界領導地位的概念相當抽象,無法自封,比方日本是進入西方世界俱樂部的唯一東方國家,但是無論是前世今生,是不可能實現擁有西方世界領導地位的日本夢,註定負起的是永恆敲邊鼓任務。

 

聯俄制華或聯俄制歐?

 

因為歐美插手烏克蘭內部動亂事件,俄國遇到美國帶頭的北約的兵臨城下的威脅,普京3年前被迫悍然出兵克里米亞,保住黑海出海口的生命線。美國第六艦隊卻不敢遠道而去,放棄了直接派航母打退俄國的軍事行動,只高調帶頭經濟制裁俄國,代表西方世界捍衛烏克蘭的民主自由主權。歐盟出於西方政治道義承擔,不得不跟隨美國一起制裁俄國。但是誰都知道的一個現實是,美俄貿易微不足道,大約只有歐俄貿易的十分之一,歐盟與美國聯手一起經濟制裁俄國,自然得不償失。美國可逍遙觀火,歐盟冷暖自知,啞巴吃黃連,有苦說不出,又不得不陪吃,也難怪對美國要陽奉陰違。

 

特朗普要「聯俄制華」的大策略也可能衝擊歐美盟國關係,美國或許認為能同時打破歐盟與俄國的陳倉暗度的危險。美國出爾反爾,從奧巴馬的制俄,到特朗普的媚俄,說變就變只需要花喝一杯可口可樂的時間。處在美俄「夾縫」之間的歐盟將等於受到了特朗普的突如其來的媚俄政策的突襲。特朗普現在如積極重建新G2的美俄「兩霸」構架,只能是暴露美國的自我降格的處境,反過來是由特朗普扮演美國赫魯曉夫的角色,刻意討好俄國普京,以便美國對付中國時無後顧之慮,對付窩裡反的美國盟國可受到較少干擾。普京完全可以很有禮貌地接受特朗普的殷勤好意,因為俄國也懂得,這其實是在莫斯科擺出強大洲際導彈,而非中程導彈的壓力下,特朗普的機會主義的一個佯降,不是俄國的屈服。特朗普媚俄的風險其實不小,可為普京做嫁妝,讓普京在與中國及與歐盟談判合作時擁有更大籌碼而已。歐盟國家近水樓台先得月,除了陽奉陰違,肯定為與俄國恢復正常關係搶更好的起跑點。當年乒乓外交打破中美關係堅冰,後來有的美國政治人士認為是吃虧了。尼克遜可能受到內部的壓力而不能一步到位在北京建大使館,反而給美國的盟國鋪路,讓美國的盟國搶在美國之前紛紛與中國正式建交,比美國更早和更積極與中國展開全面經貿投資往來,把美國甩在後面。

 

歐盟解體懸念

 

歐盟已經在多方面觸動美國國際領導地位這個乳酪,歐盟進一步的深化發展或解體,不可避免要包含美國元素。歐盟的綜合實力實際上超過美國的其他國際對手,特別是在文化上與美國同文同種同宗教,在文化經濟方面和政治理論及政治實踐方面與美國的競爭比較強有力,使得美國感到較大威脅。特朗普公開表露美國吃虧吃大了,在北約負擔太大,得不償失,只差沒說養虎為患。誰養誰的虎,以及下來誰當打虎好漢,尚難斷定。一路來,為歐盟和歐元大唱輓歌和著書立言的美國教授數不勝數。擁有強大軍事力量的蘇聯解體了,而軍事侏儒的歐盟的經濟金融及社會危機重重,為什麼仍不解體?基辛格等美國智庫對這個問題可能還不斷在尋找答案。基辛格從前曾經說過,他如果要打電話找歐盟,到底應打哪個電話和應找誰。一個諷刺歐盟的幽默笑話,在歐盟發展歷史上留下了深深的委屈烙印,至今仍未消磨掉,時常被歐盟本身的政治家和學者引用來自嘲或自勉。如今統籌處理對外事務的歐盟專員職位設置很多,大概也有了一個外交事務專員的編制,可以專門接聽美國外交官的電話。

 

歐盟和世界各國一樣,如今遇到了一個亂槍掃射的特朗普。最關心歐盟生死存亡的其實不是英國,也不是俄國,而是美國。最希望歐盟解體滅亡的不是英國,也不是俄國,而是美國。一個分裂和虛弱的歐盟首先對美國有利,其次才是對英國及俄國有利。歐盟當初恐怕也是因美國重返祖家而誕生,首先是為着防患德國的東山再起而組建鋼鐵聯營,後來為擺脫和減弱美國在冷戰時期的過度影響力而逐步擴大深化合作,發展成今天的歐盟,其次才是為着抗衡蘇聯及後來的俄國而繼續東擴,化零為整。

 

歐盟千辛萬苦應付過去希臘危機,又被英國脫歐公投當頭潑了一大桶冷水,搖搖晃晃,歐盟和歐元仍處在可能解體的危險階段,但是也不妨礙西方世界的領導地位的問題討論。除了荷蘭即將在3月中旬舉行大選,法德兩國也將在今年4月和9月舉行大選,特朗普政治是否將傳染給歐盟,使得歐盟的民粹主義和內部混戰局面也大行其道,是歐盟內外關心之事。歐盟作為一個深思遠慮的政治經濟聯合體,注重有效的危機管理和穩定的發展,經受不起像美國那樣的顛三倒四的政治雜技的折騰,也缺乏培養特朗普那樣的政治詭秘主義的土壤。即將舉行的三個大選難免會出現極右派的排外聲音,但是穩定透明和有秩序的選舉結果仍應佔主導地位。

 

(作者為中國銀行法蘭克福分行前副行長,本文僅代表作者觀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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