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胡后法

從長遠看，重要的地緣戰略地位決定了俄羅斯很難徹底擺脫外交困境。因為在美國的全球戰略中，俄羅斯所扮演的始終是戰略對手的角色。因而美俄關係完全正常化的可能性不是很大。只要美國不放棄對俄羅斯的戰略打壓，俄與西方主要國家的關係也很難改觀，這是由當今世界的力量格局所決定的。

近年來，國際局勢變化多端，國際力量對比發生巨大變化，世界格局從「兩霸對峙」轉向「一超多強」。曾經不可一世的前蘇聯雖然已不復存在，但從蘇聯脫胎而來的俄羅斯卻依然在國際舞臺上「長袖善舞」，雄風依舊。國力大不如前的俄羅斯在世界上的影響力依然舉足輕重，僅就軍事實力而言，俄羅斯仍然是對美國構成最大威脅的國家，也是敢於並善於向美國叫板的大國。縱觀近年來的國際局勢，作為國際「戰略玩家」的俄羅斯始終是國際大變局中的一道亮麗風景線。俄羅斯自冷戰結束以來推行「弱國大戰略」的訣竅何在，未來將如何發揮大國作用？這些問題都將影響未來世界格局的變化和國際形勢的走向，因而引起了各國觀察家的高度關注。

「戰略野心」膨脹的歷史教訓

俄羅斯地跨歐亞大陸，它既是歐洲國家，又是亞洲國家。它東部面向太平洋，北瀕北冰洋。俄羅斯有15個陸地鄰國，是世界上鄰國最多的國家之一。一般而言，鄰國越多，周邊安全環境就越複雜。而俄羅斯不僅鄰國數量多，而且類型多樣，歷史矛盾很深，對俄羅斯的安全環境構成了不少隱患。俄羅斯的面積1707多萬平方公里，相當於原蘇聯的76%多，是世界上領土面積最大的國家，其陸海疆域居世界前茅。俄幅員廣大，行政區劃結構複雜，共有80多個聯邦主體，其中包括21個共和國，10個自治專區、6個邊疆區、49個州以及莫斯科、聖彼得堡2個市。可見，治理俄羅斯這樣一個大國，對任何統治者來說都是一個十分艱巨的任務。因此，俄羅斯的國運經常遭遇不測，動盪與戰爭始終是俄羅斯歷史的「主旋律」。

但是，俄羅斯不是一個普通的大國，俄羅斯民族是一個充滿血性的民族，它曾經在世界上叱吒風雲，時不時還要稱雄於世。在世界歷史的每個重要階段，俄羅斯總是以自己獨特的角色為人類寫下了濃墨重彩的篇章。二戰中，以俄羅斯為主體的前蘇聯為世界反法西斯戰爭的勝利發揮了舉足輕重的作用，又直接參與了二戰後世界格局的構建，主導了二戰以來國際關係的發展和演變。當年，蘇聯發起成立的華沙條約組織和經濟互助合作委員會，不僅控制了世界上所有社會主義國家的政治、經濟、軍事與外交，而且其政治影響力還向廣大第三世界國家滲透，前蘇聯幾乎按住了半個地球的命脈。

然而，天有不測風雲，前蘇聯的社會主義模式最終以失敗而告終，其構建和主導的「社會主義陣營的大廈」也在上世紀80年代末於頃刻間倒塌，蘇聯作為統一的國家也走向了解體，一個曾經在世界上「呼風喚雨」的社會主義帝國一下分裂成15個獨立國家。蘇聯的解體是對俄羅斯民族的「歷史嘲弄」，也為這個永不言敗的民族寫下了最悲劇的篇章。

蘇聯的解體給世人留下了無數不解之迷，人們至今還在對解體的深層原因進行探究。美國和西方的全面打壓自然是重要原因，但俄羅斯民族的獨特性格無疑也對解體起到了一定作用。具體而言，作為俄羅斯民族「政治基因」的對外擴張慾望，當時已超越其國力極限，其結果就是國家的全面危機。當年，蘇聯一方面要扶植世界上的社會主義兄弟國家，以維繫社會主義陣營的團結，另一方面還要向廣大發展中國家提供援助，以實現「輸出革命」的戰略野心，使自己陷入了「戰略野心」陷阱。與此同時，蘇聯在體制上嚴重僵化、政治上嚴重腐化、管理上嚴重落後，致使整個經濟社會失去了活力。可想而知，以如此病態的「身軀」，是不可能與美國及西方國家的圍攻相抗衡的。

普京力挽狂瀾救國家

蘇聯解體後，俄羅斯繼承了大約70%的土地和資產、85%的武器裝備和軍力。憑着前蘇聯雄厚的工業基礎和經濟、軍事實力，俄羅斯依然是全球綜合國力最為強大的國家之一。但是，蘇聯解體後的變革讓俄羅斯元氣大傷，經濟衰敗、民生凋敝，綜合國力今非昔比。時任總統葉利欽由於缺乏政治智慧，輕信美國和西方拋出的「政治橄欖枝」和「空頭支票」，將俄羅斯的經濟改革拱手交給了西方國家的所謂顧問和專家，他們為俄量身定制的「休克療法」，並未給俄帶來應有效果，而是將俄羅斯推向了「經濟懸崖」。為獲得財力以維持國家正常運轉，俄大肆出售國有資產。在此過程中，俄大部份財富落入了少數寡頭手中。這些寡頭唯利是圖、興風作浪，使國家陷入空前的通貨膨脹，人民生活水平大幅下降，政府機器也相當程度上被寡頭控制。

在此期間，俄羅斯的傳統經濟優勢幾乎喪失殆盡。蘇聯曾經是世界上基礎十分雄厚的工業強國，特別是重工業和軍事工業在世界上名列前茅。當年蘇聯與美國抗衡，靠的正是它那以製造業為根基的強大軍事工業，蘇式武器在國際市場上十分吃香，其市場競爭力與美國不相上下。然而，蘇聯解體後的俄羅斯，由於國力衰敗，製造業因缺乏投資而失去發展後勁，科技人員大量流失，科技水平逐漸與歐美發達國家拉開距離。

國力的衰弱，使俄羅斯在全球的勢力範圍不斷萎縮。為維持蘇聯解體後新誕生國家的關係，俄羅斯主導成立了獨聯體，但除少數成員國外，獨聯體不少成員國與俄羅斯「同床異夢」，凝聚力並不很強，在國際上的影響力微不足道。在東歐、中亞等地區，很多國家都曾經是蘇聯的「小兄弟」，但現在卻與俄羅斯若即若離，有的甚至成了仇敵。總的看，今日俄羅斯與歷史上彼得大帝和葉卡捷琳娜二世的盛世年代相比，已呈天壤之別。

俗話說，時勢造英雄。正當俄羅斯遭遇多災多難之時，鐵血硬漢普京登上俄羅斯政壇。如果說葉利欽推行的錯誤政策毀掉了俄羅斯，那麼推舉普京擔任總統則是他為俄羅斯立下的最大功勞。當選總統後，普京發誓要重振俄羅斯的大國地位。入主克里姆林宮的當天，普京發出了「給我二十年，還你一個奇跡般的俄羅斯的」豪言。自此，他力挽狂瀾，無論在國家治理上還是在對外戰略上，以鐵腕手法，推出了一系列強有力措施，力圖改變俄羅斯自冷戰結束以來內外交困的被動局面。

普京上任後的首要任務是削減地方權力，強化中央集權，將全國80個聯邦主體按地域原則劃分為7個聯邦區。聯邦區下面還設立了總統代表，由普京直接選派。這些代表都是普京最信得過的人，或是在車臣戰爭中戰功赫赫的將士。這一舉措為普京直接掌控地方事務提供了組織保障。同時，普京還在中央層面增強總統對國家的控制力，他設立了總統辦公廳，並賦予其統領各政府部門和地方事務的巨大權力，其下屬的十幾個機構為普京干預全國的經濟、軍事、行政、立法、司法等各領域事務提供了可靠保證。一些專家注意到，普京建立了俄羅斯歷史上最集權的國家治理體制，他所擁有的總統權力也是俄羅斯歷史上最大的。

寡頭政治是俄羅斯經濟社會的一顆「毒瘤」，嚴重破壞了俄羅斯的經濟發展和社會穩定。普京一上任，就着手重拳打擊金融和經濟寡頭，恢復經濟的正常運行，消除經濟社會生活中的混亂局面。寡頭是俄羅斯在國家變遷過程中出現的突出現象，這些寡頭憑藉其在工業和金融業所擁有的巨大資本，操縱媒體、干預政治、影響決策，為實現大資本的利益最大化「呼風喚雨」。普京從一開始就表現出對打擊寡頭政治的強硬態度。2003年10月，俄羅斯頭號寡頭霍多科爾夫斯基被捕，在俄全國引起巨大反響。普京的行動受到了俄民眾的普遍贊成，也對俄經濟生活中的所有不法分子起到了「敲山震虎」的威懾作用，使長期以來深受寡頭之害的俄羅斯社會看到了希望。

在對外戰略上，普京與美國「鬥智鬥勇」、敢於「亮劍」，表現出俄羅斯老謀深算的深厚戰略底蘊。普京的外交理念明顯體現出新歐亞主義的印跡。新歐亞主義是近年來在俄羅斯受到廣泛青睞的外交思想。根據這一思想，俄羅斯應扮演東西方之間均衡者的角色，並通過積極進取的外交戰略，推進國際關係的民主化進程，打破單一國家主宰世界的國際格局，以此實現維護國家利益、重振俄羅斯大國地位的外交目標。普京的外交戰略具有突圍和進取的特點。近20年來，俄羅斯外交在普京領導下取得了超出其綜合國力所能達到的實際效果。也就是說，以俄目前的國家綜合實力，外交上並不能發揮太大作用，但俄羅斯卻在國際舞臺上「玩」得有聲有色，其強勁的外交影響力一直保持有增無減的勢頭，為俄羅斯恢復大國地位發揮了重要作用。

「地緣圍困」成俄羅斯宿命

俄羅斯在當今世界所享有的國際地位主要基於三大因素：一是強大的軍事實力。目前，俄依然是世界上僅次於美國的軍事大國，其核武庫的打擊力無與倫比。二是老牌帝國傳承下來的深厚戰略運籌能力和地緣謀略能力。無論是克里米亞危機，還是敘利亞危機；無論是面對美國制裁，還是在英國謀殺叛國者，俄羅斯都能冷靜處置、化險為夷。三是重要的地緣戰略地位。俄羅斯特有的地理位置賦予它重要的地緣政治地位。俄豐富的自然資源也增強了它在國際政治中的博弈能力，如西歐一些國家就在一定程度上形成了對俄天然氣的依賴，使歐洲國家無法完全服從美國的對俄圍堵戰略。

然而，從長遠看，重要的地緣戰略地位也決定了俄羅斯很難徹底擺脫外交困境。因為，在美國的全球戰略中，俄羅斯所扮演的始終將是戰略對手的角色。因而，美俄關係完全正常化的可能性不是很大，而只要美國不放棄對俄羅斯的戰略打壓，俄與西方主要國家的關係也很難改觀，這是由當今世界的力量格局所決定的。

那麼，美國為什麼不會放棄對俄羅斯的戰略打壓呢？要解答這個問題，就得分析美國全球戰略的邏輯脈絡。美國近年來雖然實施向亞洲的戰略轉移，但歐洲始終是美國的戰略重點之一，美國永遠不會放棄歐洲。而出於維繫與歐洲國家盟友關係的需要，美國必須把俄羅斯「打造」成歐美共同的戰略威脅。

如果俄羅斯成為歐洲國家的朋友，歐洲就可以擺脫對美國的依賴，美國便無法在歐洲立足，這對美國而言簡直是難以想像的噩夢。因此，美國無論如何都要把俄羅斯「設置」為敵人，只有這樣，歐洲才有求於美國，美國也才能控制歐洲。可以預見，不管是共和黨還是民主黨執政，美國都不會從根本上改變對俄政策。美國一定會通過挑釁俄羅斯利益，不時製造涉俄危機，以實現籠絡歐洲、保持美歐凝聚力的目的。這樣的戰略背景決定了俄羅斯永遠將成為遭受美歐打壓的「倒霉蛋」，也成為俄羅斯難以擺脫的「地緣宿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