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子瞻

在經歷長達8年的談判之後，東盟10國以及中國、日本、韓國、澳洲、紐西蘭在2020年11月15日終於正式簽署《區域全面經貿夥伴關係協定》（RCEP）。這一協定的簽署意味着全球最大自貿區橫空出世，覆蓋了世界近30%的人口、30%的全球GDP和28%的國際貿易，亞太地區也藉此與美加墨自貿區及歐盟一道，構成世界經濟格局的鼎足之勢。

在百年變局與世紀疫情疊加的當下，全球經濟持續低迷、貿易秩序愈發混亂，RCEP的簽署無疑於特殊時期為陰霾密布的世界增添了一抹亮色。世界人口最多、經貿規模最大、最具發展潛力的自貿區對外釋放出亞太地區對多邊主義和全球化的堅守，RCEP順利簽署更成為構建開放型世界經濟的重要一環，為區域乃至全球疫後經濟的復蘇注入了難能可貴的動力。

8年「長跑」簽署高含金量協定

自貿區建設進程始於2012年11月20日，最早由東盟10國發起。在柬埔寨金邊舉行的東亞領導人系列會議期間，東盟10國與中國、日本、韓國、印度、澳洲、紐西蘭等國的領導人，共同發布《啟動談判的聯合聲明》，旨在通過打造一個「10+6」的大規模自貿區，推動亞洲區域經濟一體化。

從最初的聯合聲明到最終的文本簽署，歷時8年「長跑」的RECP協定經歷「風風雨雨」。儘管印度「基於保護國內勞工與農民」，最後決定暫不加入RCEP，這一涉及亞太15國的自貿協定依舊具有極高的「含金量」。

協定中最受外界關注的無疑是關稅問題。根據協定，RCEP生效後區域內90%以上的貨物貿易將最終實現零關稅，且主要是立刻降稅到零和10年內降稅到零。一般而言，大型自貿協定貨物貿易零關稅比例能達到85%以上，則屬於高水平。考慮到RCEP15個成員國經濟發展水平和規模體量差距巨大，貨物貿易零關稅比例能達到90%以上實屬「來之不易」，這也進一步表明RCEP簽署各方對協定品質頗具信心。

不僅如此，RCEP的簽署使得區域服務貿易開放水平遠超以往。近年來，服務貿易已成為全球貿易最具活力的組成部份，在經貿發展中發揮着重要的作用。RCEP提升服務貿易開放水平，將推動成員間服務貿易規模進一步擴大。

在協議中，日本、韓國、澳洲、新加坡、汶萊、馬來西亞、印尼等7個成員採用負面清單方式承諾，中國等其餘8個成員採用正面清單承諾，並將於協定生效後6年內轉化為負面清單。就開放水平而言，15國均作出了高於各自「10+1」自貿協定水平的開放承諾。據報道，中方服務貿易開放承諾達到了已有自貿協定的最高水平，承諾服務部門數量在中國加入WTO承諾約100個部門的基礎上，新增了研發、管理諮詢、製造業相關服務、空運等22個部門，並提高了金融、法律、建築、海運等37個部門的承諾水平。

對於這一極具「含金量」的協議，中國商務部副部長王受文將其特點概括為「全面、現代、高品質、互惠」。

他指出，RCEP涵蓋20個章節，幾乎囊括貿易投資自由化和便利化的方方面面，既包括貨物貿易、服務貿易、投資等市場准入，也包括貿易便利化、知識產權、電子商務等大量規則內容。其次，RCEP採用區域原產地累積規則，支援區域產業鏈供應鏈發展；採用新技術推動海關便利化，促進新型跨境物流發展；採用負面清單作出投資准入承諾，大大提升投資政策的透明度。第三，貨物貿易零關稅產品數整體上超過90%。服務貿易和投資開放水平顯著高於原有的「10+1」自貿協定。根據國際智庫測算，2025年，RCEP可望帶動成員國出口增長比基線多10.4%。最後，RCEP成員間經濟體制、發展水平、規模體量等差異巨大。RCEP協定最大限度兼顧了各方訴求，在貨物、服務和投資等市場准入和規則領域都實現了利益的平衡。

疫情陰霾下區域合作的一縷曙光

面對單邊主義、保護主義等逆全球化思潮沉渣泛起，世界經貿秩序遭遇嚴重衝擊。突如其來的新冠肺炎疫情更使全球局勢不確定性加劇，產業鏈供應鏈穩定備受挑戰。在種種不利因素影響之下，RCEP立足亞太區域合作「逆勢」簽署，對於區域和國際都將產生深遠影響。

在國際政治層面，正如中國國務院總理李克強所言，RCEP的簽署是「多邊主義和自由貿易的勝利」。在當前國際形勢下，RCEP經過8年談判得以簽署，讓人們在陰霾中看到光明和希望，表明多邊主義和自由貿易是大道、正道，仍然代表着世界經濟和人類前進的正確方向。讓人們在挑戰面前選擇團結與合作，而不是衝突與對抗，選擇守望相助、同舟共濟，而不是以鄰為壑、隔岸觀火，向世界表明開放合作是實現各國互利共贏的必由之路。

從某種意義上說，RCEP是對單邊主義、保護主義、霸凌主義的有力抵制。在貿易戰頻繁在國際社會打響的背景下，貿易領域的退群、拆群現象嚴重衝擊多邊自由貿易，地區合作的有效性屢遭質疑。RCEP的簽署折射出地區團結維護多邊貿易體制、推進開放包容發展仍是主流，多邊主義、對話合作依舊是各方首選。從經貿層面看，RCEP的簽署更加突顯出現實意義。經權威機構測算，RCEP簽署後，成員國間的商品、資金、人員和技術流動更加便利，基建、產業和貿易互聯互通，數字經濟、綠色產業、人工智能等新業態將長足發展，區內經濟效果有望提升1至3%，給世界的貢獻率達1%。

正如有媒體評論指出，RCEP成員國互補性強，既有日本、韓國這樣的技術領先型國家，也有越南、柬埔寨這樣的勞動密集型國家，還有澳洲這樣的資源豐富型國家。從理論上看，RCEP區域夥伴如果能夠密切合作，可以形成一個相當完備的產業鏈和供應鏈，在全球貿易大動盪的時代，為參與各國提供一個抵禦外部風暴的避風港。

具體到簽署各國而言，東盟10國作為RCEP的發起者，在協定簽署之後東盟內部合作以及「10+X」的合作都將步入更高品質階段。中日韓作為全球化和自由貿易的受益者，首次被納入同一自貿框架之中，三方區域影響力將得到進一步提升。作為典型外向型經濟體的澳洲和紐西蘭對RCEP同樣多有期待。在新冠疫情和保護主義重壓之下，紐西蘭11年來首現經濟衰退，澳洲近30年持續增長紀錄就此終結，RCEP的簽署將提振澳新貿易投資，創造更多就業機會，兩者更可以搭乘區域經濟一體化快車，加速實現貿易多元化。從更高的戰略層面來看，貿易便利化可以成為亞洲區域經濟一體化的有力助推器，RCEP的簽署也將為亞太自貿區（FTAAP）進程提供實現路徑和有力推動。此外，RCEP以實際行動支持貿易投資自由化、便利化，將提振全球經濟信心，進而提升亞洲在全球的戰略地位。

中國於RCEP中尋求發展新機遇

儘管RCEP由東盟10國發起，但外界普遍認為中國將是這一貿易協定簽署的最大受益方之一。

在中共制定的「十四五」規劃建議中，加快形成「雙循環」新發展格局成為中國當前主要目標任務之一，並對「實行高水平對外開放，開拓合作共贏新局面」作出明確規定。毫無疑問，加快實施自由貿易區戰略是中國新一輪對外開放的重要內容。

RCEP成員均是中國重要的經貿夥伴，中國商務部數據顯示，2020年1至9月，中國與其他RCEP成員貿易總額達10550億美元，約佔對外貿易總額的三分之一。RCEP簽署後，中國對外簽署的自貿協定將達到19個，自貿夥伴將達到26個。

「RCEP的達成將有助於擴大中國出口市場空間，滿足國內進口消費需要，加強區域產業鏈供應鏈，有利於穩外貿、穩外資，為形成以國內大循環為主體、國內國際雙循環相互促進的新發展格局提供有效支撐。」中國商務部副部長王受文說。

中國現代國際關係研究院世界經濟研究所研究員陳鳳英接受媒體採訪時指出，一方面，RCEP將使「雙循環」更加良性，比如中國或可借由「周邊循環」「亞洲循環」帶動更大範圍的國際循環；另一方面，中國積極參與RCEP談判過程也足以證明，新發展格局決不是封閉的國內循環，而是更加開放的國內國際雙循環。就在RCEP正式簽署三天之後，中國國務院總理李克強召開國務院常務會議，部署國內相關工作對接。他要求，各部門都要以RCEP簽署為契機，乘勢而上，更加深入推進高水平制度型開放。

「RCEP不單單涉及關稅減讓，更涉及通關便利化，以及貿易、投資的開放，我國在這方面仍有很大提升空間。RCEP的簽署也有利於我們進一步擴大開放。」李克強說，更高水平的開放可能會帶來更加激烈的競爭，這對中國企業既是挑戰，也是機遇。中國的企業要勇於在更大的開放市場中公平競爭。

RCEP的簽署除了使中國在構建新發展格局上尋找到新的契機，也將對中國地緣政治關係產生不可忽視的影響。《紐約時報》報道稱，「中國主導的貿易協定簽訂，在一定程度上是為了平衡美國在該地區的影響力。」英國《金融時報》認為，美國在總統特朗普主導下退出「跨太平洋夥伴關係協定」（TPP）後，就置身於TPP和RCEP事外。「這就意味着，當亞洲制定自己貿易規則時，歐盟和美國這兩個世界傳統貿易超級大國，都沒有任何發言權。」

隨着中美大國博弈日趨激烈，分析人士指出，中方力推RCEP簽署一方面是看重其降低貿易壁壘的可能，在面臨美國經濟打壓的情況下，這將使得跨國公司將工作崗位盡可能留在亞洲，而不是轉移到北美。另一方面，中方力促全球最大自貿區的努力也為其鞏固了多邊主義和全球化支持者的形象，這與特朗普政府的美國形成了鮮明對比。

在一些貿易專家看來，RCEP的簽署同樣表明，世界上的其他國家不會等美國。歐盟也在加快步伐進行貿易談判。隨着其他國家簽署新的協議，美國出口商可能會逐漸失去市場。

RCEP未來依舊需要「危中尋機」

儘管RCEP的簽署為陰霾中的世界帶來了一絲曙光，但自貿區的前景依舊面臨不小挑戰。

當人們談及RCEP簽署國的特徵時，往往將其描述為「複雜多樣」，其中既有人均GDP數萬美元的發達國家，也有數百美元的後發展中國家。成員國的差異使得機遇與挑戰並存，硬幣的一面是比較優勢的互補，另一面則是議價能力的極度不平衡。因此，如何保障不同發展程度的成員國均能從自貿協定中獲利，而不是最終淪為「大魚吃小魚」的傳統遊戲，是RCEP簽署國需要共同解決的當務之急。

此外，RCEP在確保更大程度的知識產權保護上有所保留，並且回避了一些廣泛的議題，比如保護獨立工會和環保，以及限制政府對國有企業的補貼等。不少人士將RCEP與TPP（跨太平洋夥伴關係協定）相對比指出，RCEP更具包容性、開放性和漸近性，不排除他國，不強推國企及勞工標準，體現多元互助。然而，自貿協定的標準高低往往決定其競爭力水平，RCEP亟待不斷提升其標準，在區域貿易中展現競爭力，切勿將所謂「包容性」當作對低標準的遷就。而隨着拜登當選美國總統，如若美國重返TPP將大大提升TPP的地位和優勢，這將對RCEP帶來直接的外部威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