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沈大力 法國

達沃斯是瑞士東南格利松州的一個鄉野小城，座落在阿爾卑斯山脈中。它風景秀麗，空氣新鮮，聞名遐邇。自1971年起，這個僅有萬戶居民的聚落，以舉辦「世界經濟論壇」著稱於世。一年一度，全球政要和經濟學者聚集在此會晤，其中不乏全球化中的弄潮兒。屆時，各國媒體唇焦舌敝，齊聲鼓噪，熱鬧一番，這個平時寂靜的瑞士小城驟然變成在經濟大潮裡參拜財神、競逐財運的「金銀寶島」，一個品牌，或一張名片。

達沃斯才是它的「山中搖籃」

不過，達沃斯確有「寶島」稱謂，那是因為蘇格蘭作家羅伯特-路易．斯蒂文生（Robert Louis Stevenson，1850-1894）的世界文學名著《寶島》（法文版 L’Ile au trésor）產生於此。同時，德國大作家湯瑪斯．曼(Thomas Mann, 1875-1955)的《靈山》(La Montagne magique)也寫於這個過去長期被冷落的偏僻之地。還有德國表現主義畫家艾恩斯特-魯德維格．基赫什奈爾(Ernst Ludwig Kirchner, 1880-1938)在這兒留下大量風景佳作，死後埋骨達沃斯山林。多年來，根據斯蒂文生小說拍攝的影片《寶島》在全球放映，經年不衰。然而，不少觀眾都以為小說是作者在薩摩亞群島寫成的，不知道達沃斯才是它的「山中搖籃」。

羅伯特-路易．斯蒂文生的故鄉是蘇格蘭的愛丁堡，1880年，他在三藩市娶範妮．奧斯本女士為妻。在妻子鼓勵下，斯蒂文生放棄律師職業，專事文學創作，很快以《化身博士》等情節離奇怪誕的小說聲名鵲起，進入以柯南道爾《福爾摩斯探案》和狄福《魯濱遜飄流記》為代表的偵探小說流派。斯蒂文生一直為肺病所苦，愛丁堡的醫生們勸他避開對他不利的英格蘭寒冬，到瑞士療養。他遵醫囑攜妻來到歐陸山鄉，乘紅色小火車從普拉蒂果深谷攀緣至海拔千米的地段，在達沃斯英國區的「亭台大旅館」下榻。這家旅館剛剛開業五年，有現代化生活設備，特別是可以洗熱水浴，很投合斯蒂文生，讓他欣喜。安置定當後兩天，他給兒媳寫信道：「到了阿爾卑斯山巔，這回可不是堪察加半島了。」彼時的達沃斯尚非今日之達沃斯，斯蒂文生算得上是「全球經濟論壇」場所的早期拓荒者了。整整十年之後，他的愛丁堡同鄉、驚悚小說《巴斯克爾的獵犬》之父柯南道爾始來此發「阿爾卑斯山滑雪」之奇想，幾十年後開闢了達沃斯療養勝地的「黃金紀元」。

「亭台大旅館」稱得上是整個達沃斯的標誌性建築，外觀異樣奇幻，有似衛斯．安德森一些影片裡的場景。館內一層廊道裡保存着在此棲居過的名人檔案。最為珍貴的，莫過於《寶島》作者斯蒂文生兩度下榻於此的記錄。第一次是1880年11月斯蒂文生婚後不久，他拒絕在旅館露台曬日光浴，但遵從當地醫療界權威、他的肺病醫生卡爾．魯埃迪的建議，堅持泠水淋浴，白天外出散步，特定的食譜包括牛奶和鮮肉，不吸煙。特別是，每天的工作時間不超過三小時，嚴格照此制度安排生活。翌年冬天，他再次來到達沃斯，住在山村邊緣位於英國區的薩姆．斯坦恩木屋裡，每日限撰小說一章，寫就了他的成名著《寶島》。

這一期間，斯蒂文生經常去與木屋毗鄰的布奧勒旅館，那裡是他的寫信劄和郵寄地。斯蒂文生離開達沃斯後，這裡建造了一座英國教堂，今人憑此可以重踏作家當年兩度旅居達沃斯、寫作《寶島》一書的足跡。斯蒂文生浪跡天涯，歷險阻，入蠻荒，先後到過波利尼西亞的馬克斯薩斯群島、塔希堤、火奴魯魯，最後到達薩摩亞群島，在西薩摩亞死去，了卻一生。

回首往事，斯蒂文生當年從其所居木屋的陽臺向山谷俯瞰，凝望海拔1559米的達沃斯湖，水面一片純綠松石的翠微和阿爾卑斯山麓的皚皚白雪，美景盡收眼底。他觸景生情，神馳腦海裡的「寶島」，歎道：「此時此景，語言自然暢流而出，一如我在爐火邊閒聊那樣。」應該說，達沃斯的湖光山色啟發出他對「寶島」的神秘感，賦予了這部作品以普通大眾皆能感受的魅力，在西方世界家喻戶曉。1881年10月，該小說首先在《年輕人》雜誌連載，1883年11月由Cassell＆Co出版社首度推出單行本，後被改編成動畫電影及電視動畫。書中描述的是十八世紀海盜與孤島藏寶的傳奇冒險故事，兩個主要人物吉姆與約翰是一對矛盾人物，主人公吉姆少年有為，誠實無辜，而約翰則是個只信強權的海盜，最後是他攫取了寶島上的部分財富。斯蒂文生的這類小說不同凡響，敘事風格及人物形象塑造都自成一統，別具情調。這一明顯的特徵，筆者在讀他的另一部冒險小說《退潮》時就深有感觸。

《寶島》是一部富於象徵色彩的「新天方夜譚」

小說《寶島》是一部富於象徵色彩的「新天方夜譚」，作者別出心裁在地球「南海」向世界文壇射出的一支「黑箭」。如前所述，達沃斯的文化地位緣於斯蒂文生寫的《寶島》，還因為它是德國大作家湯瑪斯．曼《靈山》一書的創作源。湯瑪斯．曼早期曾受俄羅斯作家托爾斯泰、屠格涅夫和陀思妥耶夫斯基影響，日後逐漸歸化德意志文學傳統，主要作品有《布登勃洛克一家》、《約瑟和他的兄弟們》和《浮士德博士》。他在文學創作中，企圖調和藝術與生活，1929年獲得諾貝爾文學獎。小說《靈山》發表於1924年，描繪主人公卡斯特普來到達沃斯的療養院看望堂兄。不料，他自己在當地病倒了，在彼困留七年，不意中有了充分時間觀察一個病態的「國際社會」萬花筒，看到已經開始沒落的西方世界。湯瑪斯．曼正是在阿爾卑斯達沃斯山莊療養期間寫成這部巨著的。他棲身的達沃斯沙茨爾普旅館因此聲名大振，後經不斷修繕，成了一個療養勝地。在這裡，人們不時可以看到牝鹿在山岩間跳蹦，松鼠前來乞食堅果的可掬憨態。

來到達沃斯，遊人不可錯過參觀專門收藏基赫什奈爾繪畫作品的博物館。這位天才畫家屬於歐洲時興的表現主義流派，早年受梵高畫風影響，接近馬蒂斯的野獸派，後又向畢卡索的立體派靠攏。同樣出於健康原因，基赫什奈爾於1917年來瑞士達沃斯定居，從而醉心於描繪格里松山區的地方鄉土風景，不幸於1938年自盡，將阿爾卑斯山區的美色留給了後世來自遠方異域的觀光人。

願往達沃斯參觀者可從巴黎乘法航早班飛機直抵彼處，登山到沙扎爾普旅館即可，在旅館灑滿陽光的露天座上，品嚐格里松美食，盡情選擇菜單，特別有土豆燒牛肉、瑞士乾酪火鍋，大快朵頤，在斯蒂文生的《寶島》留下難忘的紀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