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聖桑的《天鵝》(2021.10)

發布日期:2021-11-01

☉文/沈大力 法國

法國音樂界對新冠疫情下沒能舉行奧涅格和普蘭克等組成的「六人集團」百年祭十分惋惜。可是,巴黎《古典音樂》雜誌2021年新年伊始就推出《聖桑百年專號》,開啟「聖桑年」。該刊特邀音樂評論家雅克.波諾赫撰文,全面追述這位音樂家的創作生涯。波諾赫引述聖桑對「音樂往昔、今朝和未來」的預言:「將會突然出現一種新藝術,讓人難以預見,無法判斷,就像要讓中國人欣賞貝多芬的交響樂那樣。」他見證:「今天,中國人能聽懂貝多芬的交響樂了,人們自然能夠賞識聖桑和格哲納斯基。」評論者之所以提及格哲納斯基,是因為聖桑與這位希臘血統的法國音樂家一樣,越出了純音樂範圍,還涉獵哲學、數學和建築學等多種學科,是一位藝苑裡的博學家。聖桑逝世百周年之際,法國國家圖書館和巴黎大歌劇院都還分別舉辦展覽,追懷這位音樂家。

《天鵝》滋潤受眾心靈和思維

在中國,聖桑主要是以他的大提琴獨奏曲《天鵝》(Le cygne)為人所知。《天鵝》是聖桑《動物狂歡節》(Le carnaval des animaux, 1886)裡一支曲子,被米哈伊爾.福金改編成芭蕾舞《天鵝之死》,由俄羅斯女舞蹈家安娜.巴甫洛娃在臺上舞得出神入化,享譽全球。

《天鵝》曲調優美,聞者猶見白羽飄浮粼粼清波,一似銀河裡的「天鵝座」在蒼穹曲頸歌吟。人們也會聯想到德彪西給馬拉赫美詩篇《牧神午後》的譜曲:

一群天鵝驚飛。

不,那是水仙女們在逃逸,

一個個潛入深水……

色粉畫家馬奈用彩筆幻化出牧神大潘夢醒吹奏蘆葦排簫,仿佛在渲泄自己的情愫:

我為自己的幻聲驕矜,

將長久地描述仙女的神韻。

法語裡根據天鵝死前的哀鳴,得出「天鵝絕唱」(Le Chant du cygne)一詞,義大利人由此稱《牧歌》的作者、拉丁大詩人維吉爾為「曼托瓦的天鵝」。現代「曼托瓦的天鵝」無疑是《布呂赫的幽靈》一書作者,比利時詩人喬治.羅登巴克。他留有長篇哀怨抒情詩《天鵝》,描繪天鵝的絕唱:

途中,一聲長鳴

劃破了寂靜的脈絡。

一似人聲長吟,

聲聲飄向碧落。

那是一隻最美麗的天鵝,

唱出了垂死的歌。

一念及此,筆者想到作為第一國際使者,曾參加1871年巴黎公社運動的俄羅斯女郎伊莉莎白.德米特里耶娃。她在當年五月「流血周」奮戰巴黎街壘,返回祖國後,竟然在十月革命翌日被契卡處決,令人悲其遭際:

天鵝!天鵝!

跌落在乾巴巴的荒漠,

回望萊蒙湖清波,

你唱完了愛的悲歌。

聯翩浮想,似緣於聖桑的《天鵝》和巴甫洛娃表演的《天鵝之死》。可見,一首旋律動人的樂曲,能給人深邃啟迪,滋潤受眾心靈和思維。

藝術就是形式

聖桑並不是思想家,無意識形態方面的企求。在詩歌與音樂領域裡,他主張維護古典傳統,反對用音樂表達情感,強調:「藝術可以問津到自然的淵藪,在心靈裡深閉固拒,但它並不是一種必須承擔的義務。」他堅稱:「藝術就是形式。不懂得形與色的系列和諧,就不是藝術家。」他在《通俗韻律》一詩中寫道:

「切莫自負地相信勝利,

只憑淵博的學歷。

別那麼驕矜,

以瞬息的癡想,

達到藝術的太極。

詩人呀,瞧瞧荷馬吧!

至於音樂家嘛,

倒也有莫札特的先例。」

聖桑1835年生於巴黎,自幼接受音樂薰陶,十歲就舉行鋼琴演奏會,彈奏莫札特的第六協奏曲和貝多芬的第三鋼琴協奏曲。1853年,1857-1877年間,他分別在聖麥裡教堂和瑪德萊娜大教堂擔任管風琴師,擅長即興演奏,被李斯特譽為「世上最傑出的管風琴家」。爾後,他到世界各地巡演,終於成為歐洲十九世紀跟李斯特和魯賓斯坦齊名的鋼琴演奏家。在巴黎音樂學院,他師承雅克-弗洛芒達爾.阿勒維,同時受到古典派作曲家古諾指導。1853年,聖桑結識李斯特,在其支持下於1877年在德國魏瑪公演歌劇《參孫與達麗拉》。他還有抒情劇《銀色音質》、《始祖》,歌劇交響詩《赫拉克萊斯的青春》以及《歐姆法爾的紡車》、《費頓》、《阿爾及利亞組曲》,和以木琴奏出骸骨相碰聲響的《死神舞蹈》等多部交響樂,大量的鋼琴、小提琴和大提琴協奏曲,還有一百來首旋律樂曲。

聖桑曾於1871年跟弗蘭克、拉羅、馬斯奈、比才、杜怡克和弗雷一道創建「法國音樂學會」。文藝觀和音樂風格上,他更貼近福樓拜和高蹈派,為巴納斯派詩人配曲,就是一種表像。他與德彪西和拉威爾格格不入,彼此雖然認識,但相形日遠。德彪西捍衛法國音樂特性,反對當年巴黎樂壇對瓦格納的盲目崇拜,而聖桑起始非常珍視德國「音樂之王」的權威。他因之與德彪西不睦,反對對方的現代主義傾向,尤其厭惡德彪西的歌劇《佩里亞斯與梅麗桑德》和音樂詩《大海》。

聖桑1915年在寫給好友弗雷的信中說:「我建議你瞧一下德彪西先生剛發表的『黑與白』兩段鋼琴小品。他幹得如此惡劣,簡直令人難以置信。應該讓法蘭西學院對這位先生關閉大門。」對德彪西如此排斥,應是聖桑辨識自己在既立秩序下生活走向的一種方式。顯然,二人在同一時代的感受很不一樣。德彪西因父親是1871年巴黎公社社員,始終受到來自法蘭西第三共和國的社會政治壓力。而聖桑的密友,瑪德萊娜大教堂的本堂神甫德蓋裡則是被巴黎公社當人質槍斃的。他是第二帝國皇族的座上客,對鎮壓公社的第三帝國當局相當擁戴,不惜歌功頌德,因而獲頒法蘭西榮譽軍團勳位。他維護既立秩序,1900年為巴黎世界博覽會譜寫康塔塔《天火》,五年後還前往波爾多去為共和派政客甘必大塑像落成典禮捧場致賀。

聖桑本名叫夏爾-卡米耶(Charles Camille Saint-Saëns),法國人以其姓「聖桑斯」(Saint-Saëns)稱呼他,字母「s」在此發音,中文將他的姓名譯成「聖桑」不很恰切。

1875年,聖桑在創作《死神舞蹈》時,娶法國西北勒卡朵鎮鎮長之女瑪麗-洛爾.特魯弗為妻。其時,聖桑已到不惑之年,而女方年僅19歲。婚後,婆媳不和導致夫妻不睦。他們生育的兩個孩子都先後夭折,給聖桑造成終身痛苦。1878年,二人住在多爾多涅省的布赫布林鎮時,聖桑突然離家出走。其妻一連數日沒有他的音訊,以為他死了。實際上,聖桑遠走他鄉,在摩洛哥隱姓埋名,再也不願見妻室。聖桑秉性悲觀,暮年變得更加孤僻,於1921年12月16日在北非阿爾及爾患肺炎辭世,恰如他生時譜寫的《天鵝》那般悽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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