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專訪北師大傑出心理學碩士車宣儀(之四)(2021.12)

發布日期:2022-01-03

☉文/莫利亞

鏡報月刊紐約分社社長

☉圖/龔文謨、車宣儀 提供


(續)莫:我對你多次電話採訪,發現你很忙碌,你在麻州現在從事什麼工作?

車:我從去年7月底開始從事與家庭暴力有關的工作。在我們機構做中文個案經理。家庭暴力宣導者,英文名字叫Chinese Advocate。我的工作是要幫助家庭暴力受害人聯繫麻州各個政府機構;特別是頻繁與律師以及麻州執法機構,比如法院、警察局聯絡以及與麻州的小孩子保護局聯繫。我們是強制報告人,即如果我們聽到或者看到小孩子、老人被虐待,我們是必須要報告給相關機構的。

莫:請具體說些情況?

車:前面說過,我持有麻州衛生部的親密關係團體輔導師的資格證書,獲得這個證書的執業人士,將幫助那些被法庭下令家庭暴力緩刑期的犯罪人士,或者被法庭法官下令的家庭暴力施暴人,強制自費完成40個星期團體輔導訓練。這樣,那些講中文的家庭暴力施暴人就可以通過我帶領的輔導小組,用中文完成法庭判決他們的40週的強制團體輔導。這也是用另一種方式,去幫助那些遭受家庭暴力的受害人和他們的孩子。過去一年,我也參加了由麻州塔夫特大學Rubin, Carolyn主持的Asia Care的項目,對麻州地區近幾年因為建了賭場對亞洲人產生的影響作了深入的調查和研究。2021年,我也作為亞裔領袖代表,參加了美國國會議員召開的反對亞裔仇視的會議。

莫:家庭暴力世界每個地方都有,但在美國社會新聞中的能見度似乎高於其它地方,這是什麼原因?

車:有兩個原因。一,很多地方,當受害者被打得遍體鱗傷才認為是家暴,但在美國文化中,吼叫、情感虐待、經濟虐待等都屬於家暴。二,很多地方把家暴看成是夫妻矛盾、家庭私事,但在美國被認為是社會問題,而且有違憲法精神。根據美國全國反家庭暴力聯盟The National Coalition Against Domestic Violence (NCADV)的數據顯示,每4個女人中就有1個女人在一生中經歷過家暴,每9個男人中也有1個男人在一生中經歷過家暴。在亞裔文化的家庭中,這樣的情況更加嚴重。在我居住的麻州,危機干預中心的數據顯示,每年,15個孩子裡面就有1個孩子處於家庭暴力之中,而這些孩子中90%都是家庭暴力的目擊者;兒童期間目擊虐待的男性,長大之後更容易成為施虐者;兒童期間目擊家庭暴力的女性,在長大之後更有可能成為家暴受害人。另外,曾經目擊過家庭暴力的年輕人中,56.8%的人一生中也遭受過虐待。

莫:請說個具體案例。

車:我手裡有一個案子,我們可以先稱這位受害人為劉女士。劉女士快50歲了,來美國20多年了,有自己的房子和工作。最初劉女士的案子是劉女士被打,她讀大學的兒子報警,警察就將劉女士的丈夫逮捕,並讓劉女士聯繫我們機構。

在跟劉女士的溝通中得知,她是一位非常典型的傳統中國婦女,雖然結婚有丈夫,但是,她家庭中的一切幾乎都是劉女士自己一個人做。劉女士自己帶大兩個孩子,自己賺錢供孩子上大學。丈夫工作在哪都不長久,時不時就沒有工作了,脾氣不好,跟孩子關係也不好,特別是還有酗酒的問題。劉女士就這麼忍耐了20多年,直到這次被在美國長大的孩子看到父親打母親報了警。

即使這樣,劉女士還一直說,「我不希望他被送到監獄」。但我們都知道,這不是劉女士送她丈夫去監獄,而是她丈夫自己的行為導致他進了監獄。

劉女士聯繫我們的時候,她的丈夫已經被保釋出來。但是,她的丈夫還是時不時在家裡發脾氣,並且抱怨劉女士沒有教育好孩子,導致孩子報警捉他。劉女士不堪壓力,才聯繫了我們。

接到這個案子,第一件事就是幫助她聯繫庇護所。這樣,她很快搬到了庇護所。搬到庇護所之後,劉女士不再每天面臨各種家庭暴力的威脅,心理狀況也好了很多。在這個時候,我就開始給她聯繫我們自己單位以及單位之外的法律機構,幫助她成功順利申請到了保護令。有了保護令,她的丈夫不可以直接或者間接聯繫她。

劉女士在婚後的20多年裡,從被辱罵到不斷升級。她一直抱着一個念頭──要與人為善。如果這次不是她兒子看到她被打,撥打了報警電話,還不知道她什麼時候才可結束夢魘般的生活。劉女士即使在庇護所居住期間依然給她的丈夫支付各種費用,因為她的丈夫還是居住在他們的房子裡面。劉女士的兒子也跟她一起搬出來住在庇護所裡。

因為劉女士丈夫的家庭暴力,劉女士和她孩子的精神也遭受了巨大的創傷。作為案件主管,要幫助客戶與警察、法院聯繫,幫客戶找心理幫助機構;幫客戶尋找財務上的支持,解決住房問題。這樣的創傷是非常嚴重、持久的。她的孩子也是一直在接受抑鬱的治療。所以,家庭暴力真的是很嚴重的社會問題,需要重視,需要家暴受害人站起來維護自己和孩子的權利。只有這樣,才可以減少家庭暴力會對孩子造成的嚴重甚至一生的創傷。

莫:法院是怎樣判的?這樣的案子怎麼到了你們這裡?

車:劉女士的丈夫面臨的是刑事起訴。美國的刑事起訴案一般都需要比較長的時間。一些案子從案發到起訴要2年的時間。美國的法院是寧可放過一百個也不錯判一個;另外,美國的法律也更重視教育,而不僅僅是懲戒。比如我獲得的麻州衛生部的親密關係團體輔導師的執業證書,就是幫助這些家庭暴力的施暴者讓他們看到和覺察到他們對他人造成的傷害,進而幫助他們在未來控制家庭暴力問題。這些人也同樣,一部份是法院判的緩刑期的人,或者是法庭判的需要完成自己付費的40週團體輔導,也有是小孩子保護局推薦過來的,自己主動來參加的很少很少。目前,我參與的這些團體輔導裡面的個案全部是美國人,而且,全部是男性。

比如說,我手裡面的案子,大概有四個來源:(1)一些是警察轉介過來的;(2)也有小孩子保護局DCF轉介過來的;(3)有醫院轉介來的;(4)還有自己找到我們的。

每個月都有新的案子,加上手上正在處理的一般都在20個左右的案子。在這些案子裡面,轉介過來的都是比較嚴重的。比如警察轉介來的,對方一般都是刑事案子;醫生轉介過來的,一般都有傷,這種情況,他們也都已經聯繫了警察;小孩保護局的案子,有一些小的孩子還沒有被小孩子保護局帶走,但是小孩子保護局的社工,大概每週或者定期會去家訪;我手裡也有比較嚴重的對孩子的家庭暴力,父母對孩子的撫養權被剝奪。小孩子的撫養權暫時屬於小孩子保護局,即使父母和親人去探望,也需要小孩子保護局安排和監控下才可以。疫情期間看孩子的難度更大。最後就是自己遭受家庭暴力聯繫到我們。我手裡的客戶大部份都因為長期家庭暴力對孩子造成了嚴重的心理影響,最後還是走向離婚。家庭暴力的研究發現,家庭暴力只有一個方向,就是越來越升級。

莫:關於您提到的劉女士的案子怎麼到了你們機構?

車:美國對家庭暴力是非常重視的。家庭暴力造成的問題和傷害又是非常嚴重的。我們這樣的機構,就是協助這些受害人,聯繫警察局報案或者獲得警察報告,協助受害人聯繫各種私人或者我們本州的法律援助機構,與這些機構配合,協助受害人去法院申請保護令以及其他的訴訟。在整個過程中,我作為家暴受害人的倡導者,要時刻提醒和告訴客戶如何保護自己,鼓勵他們保護自己和他們的孩子;幫助他們聯繫庇護所,離開虐待他們的人;幫助他們處理離婚問題;幫助他們解決財務方面的困難,以及心理和醫療方面;幫他們尋找各種社會資源並且解決短期長期的居住問題。所以說,一個案子到了我們這樣的倡導人手裡,我們需要幫助客戶做的事情和工作其實很多很多。

我的客戶主要是母語是普通話的移民。感覺現在很多年輕的女孩,她們並不像中年以上的女性那樣被婚姻束縛,她們往往在意識到自己受到家庭暴力之後,很快就會採取很有力的行動去聯繫警察、法院並處理離婚問題。這些年輕人她們沒有那些傳統的一夫一妻一生一世的思想的束縛,她們在遇到家庭暴力,特別是意識到這是家庭暴力之後,她們會採取非常快速有效的行動,讓自己的生活得到很快的改變。然後,你會看到,她們幾年之後,帶着孩子生活得很自在和快樂。這也許在很多傳統的觀念來講似乎是不好的,但是從對這個女性或者對她們的孩子的成長來講,這是非常理智的選擇。最難過的案子還都是中年或者中年以上的華人,一生受盡折磨,孩子沒有什麼快樂的童年,這些人就是無論如何不離開施虐者,真的是永不見天日。所以,我希望我們對婚姻和家庭有更理性的、開放的態度,把一個人的生活的質量還有對孩子長期的影響作為最重要的考慮,科學地做決定,勇敢一點走出去,不要想「這是家務事」或者抱着「家醜不可外揚」,那就是種了施虐者的圈套;而且施虐者的特點就是沒有同情心,永遠不要抱着一種虛假的幻想覺得這個人有一天就改了,這使施虐者只會越來越嚴重。

另外,我大概在2000年到出國之前,我在北京的紅楓婦女熱線做志願者也是做「家庭暴力」,我發現中國與美國對家暴的理解不大一樣。在中國的文化中,很多人覺得只有受害者被打得遍體鱗傷才叫家暴;但在美國文化中,吼叫、情感虐待、經濟虐待等都屬於家暴;在家暴中,不僅受害者在身體、心理以及經濟等方面受到直接傷害,孩子們在家暴中也受到嚴重創傷。因此,我建議華裔要提高對家暴的瞭解和認知,如果人們認為自己成為家暴受害者,要及時尋求幫助而不是忍氣吞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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