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能御

農曆年後，台灣各主要政黨圍繞將於11月底舉行的「九合一」選舉，加緊動員備戰，以期擴大在縣市層級的政治版圖，為下一步穩固或奪取「中央」政權奠定基礎。作為島內兩大黨，藍綠雙方候選人提名情況備受關注。在此過程中，它們無一例外復發頑瘴痼疾，再次暴露自身存在的深層次問題：於國民黨，是地方派系尾大不掉，形象不佳；於民進黨，則是派系之間爭權奪利，內鬥嚴重。

地方派系以利益為導向，對國民黨選情造成負面影響

（一）自有定見，強烈要求推出己方人選

2016年5月民進黨首次實現「全面執政」後，動用行政、立法和司法等手段加大對國民黨清算力度，處理「不當黨產」、斬斷藍營金流便是一項重要舉措，致使國民黨基本運作出現困難。朱立倫2021年10月再次就任國民黨主席後，為解決經費缺乏和日常運作艱難等迫切問題，也為回報地方派系在黨主席選舉中的支持，重用黃健庭（前台東縣長）、傅崐萁（前花蓮縣長、現任花蓮縣「立委」）、許宇甄（雲林縣派系代表）等人，同時將不少縣市黨部交由有資源和人脈的地方派系打理，如任命桃園市議長邱奕勝、新竹市議長許修睿、苗栗縣議長鍾東錦分別為當地黨部主委。有學者認為，這已開啟朱與地方派系「共治」時代，地方派系對中央黨部漸成「尾巴搖狗」之勢。在此情形下，若遇到選舉提名，出錢出力的地方派系自然想要更多話語權。如中央黨部不願放權，則可能陷入對壘僵局；如順其所願，又將造成新的麻煩。前者典型事例是，國民黨尚未接受新竹市黨部推薦的市議員林耕仁和苗栗縣黨部推薦的鍾東錦，暫未提名新竹市長和苗栗縣長參選人，呈現「卡關」狀態，引發當地基層焦慮和不滿。後者典型事例是，桃園市長初選爭議頻發，上演「朱羅記」。

邱奕勝原被看好代表國民黨角逐桃園市長，但意願較低並推薦當地「立委」呂玉玲參選。呂在地方派系幫助下，積極爭取宗親會、婦女會和民眾支持，並延攬有政務經驗的人才，準備撰寫「市政白皮書」；據稱，現已得到多數國民黨籍市議員與近500名里長連署支持，桃園各地紛紛成立具「固樁」功能的「後援會」，呂在民調中支持度有逐漸攀升趨勢。另一方面，作為外省第二代精英的羅智強亦憑藉網路人氣高執意參選，已將戶籍遷往桃園並購買房屋，還辭去現任台北市議員一職，以表全心投入選戰的決心。在此過程中，以朱立倫、黃健庭為首的中央黨部認為羅「實力很弱」、地方反對，似並不樂見羅參選，多次通過私下溝通、公開喊話等方式促其退出，更傳出朱對羅表示「民調再強都不會提名你」「魚死網破」等，鬧得沸沸揚揚。

桃園市傳統上被視為國民黨優勢選區。2014年「九合一」選舉中，民進黨籍市長候選人鄭文燦之所以意外擊敗國民黨籍縣長吳志揚，是因馬英九當局政績不佳。2021年4項「公投」中，桃園開出「4個都同意」結果，顯示基本盤藍大於綠。目前，上述紛爭仍在發酵，可能待朱立倫6月訪美歸來後再決定使用何種機制來提名。但這將加劇黨員人心浮動和基層分裂，也不利於後續整合，加上鄭主政8年加深桃園「綠化」、政績尚可，台灣民眾黨又提名「立委」賴香伶參選市長，恐降低國民黨「光復」桃園的概率。更嚴重的是，朱立倫、羅智強、呂玉玲之間的糾葛已某種程度上傷害國民黨整體形象，不排除產生「外溢效應」，連帶影響其他縣市選情。

（二）所涉弊案爭議較多，損害政黨廉潔形象

近期，國民黨籍宜蘭縣長林姿妙及其女兒、部屬被控涉及某土地免徵增值稅、上億元財產來源不明等弊案，有犯「圖利罪」之嫌被羈押，後均取保候審。國民黨籍雲林縣長張麗善胞弟被指涉嫌違法濫墾及佔用公有地。現林、張雖均獲國民黨提名連任縣長，但相關案件仍在持續偵辦。這固然有民進黨當局動用司法打壓政敵的因素，但也不排除確有其事；如選前上述人士被正式起訴，將對國民黨選情產生極為負面影響。

今年3月，國民黨中常會進行換屆選舉，新一屆中常委中，傅崐萁、南投縣議員游顥、前台南縣副議長陳宗興得票數為前3名；地方派系代表還有吳怡玎（原高雄縣）、謝衣鳳（彰化縣）、洪孟楷（新北市）、鄭正鈐（新竹市）、林文瑞（農田水利會系統）等人。雖不能斷言新當選中常委均有「賄選」行為，但此次選舉「賄聲賄影」頻現，「換票聯盟」傳聞不絕於耳，以最高票當選的傅更被同黨籍台北市議員徐巧芯實名舉報，甚至馬英九都認可黨內「自動辭職、重新選舉」的呼聲，均頗能說明問題。

據「中選會」統計，從2012年至2022年2月，各類選舉中，國民黨籍候選人違反「公職人員選舉罷免法」，行賄、妨害他人競選等，共154件（佔全部件數79.79%），其中多為縣市及其以下層級選舉，即地方派系從政的主要舞台；國民黨遭罰款1億2621萬元新台幣，居各黨之冠。

（三）中南部長期依賴地方派系，人才出現斷層

數十年來，國民黨在基層特別是中南部的經營主要依賴地方派系，但後者勢力逐漸式微，導致藍營在中南部的人才培養出現斷層，目前活躍在政壇的基本為「老面孔」。以前段時間提名連任的雲林縣長張麗善、嘉義市長黃敏惠為例，張已數次參選縣長，並擔任過「立委」，黃更是兩度擔任市長。這既反映出地方派系把持國民黨中南部基層的現狀，也表明藍營在中南部人才匱乏。

對於高雄市、台南市、嘉義縣、屏東縣等艱困選區，國民黨更陷入提名困難的窘境。高雄市部份，藍營尚未找到帶領市議員參選人打集體戰的「母雞」，基層屬意的前副市長李四川和「原住民」「立委」高金素梅均不願參選市長。台南市部份，已提名市議員謝龍介參選市長，但謝連「立委」也未曾擔任，與民進黨籍市長黃偉哲的實力差距較大。嘉義縣部份，國民黨可能考慮與退出民進黨的前「立委」林國慶合作，可謂「相當艱困選區」。屏東縣部份，再次徵召前「立委」蘇清泉參選縣長，可見人才青黃不接、無法完成世代交替。

（四）離心離德，浮現「跳船潮」

基於種種原因，當前台灣社會「厭惡國民黨」的氛圍仍舊濃厚。對於部份地方派系人士而言，國民黨籍身份已成為仕途上的負擔，故或以無黨籍名義參選，或加入台灣民眾黨，更有甚者「帶槍投靠」民進黨。

今年3月，已有數名藍營政治人物「跳船」他去，新北市議員宋雨蓁、高雄市前議員朱挺玗因對國民黨失望而退出，新北市議員陳明義之子陳世軒轉投民眾黨。4月，台中市大甲鎮瀾宮改選董監事，藍營地方派系代表顏清標雖成功連任董事長，但聲明不再參與選舉和政黨事務；與此同時，傳出與顏家同屬「黑派」的國民黨籍市議員林孟令、林汝洲考慮不再以國民黨籍競選連任。這被視為顏家某種程度上與國民黨切割，勢必牽動國民黨在當地的選情。5月，國民黨黨齡超過30年的高雄市議員賴文德爭取連任，卻未進行黨內登記，並在市議會公開表態支持民進黨籍市長陳其邁連任；他還稱，「若因此被國民黨處分，欣然接受，理念不會更動」。

朱立倫仍將實施「同舟計劃」，廣泛吸納地方派系入黨或恢復黨籍。據悉，已有近5萬人入黨，包括5名鄉鎮長在內的部份公職人員也紛紛響應；5月，有廣泛信眾的悟覺妙天禪師以榮譽黨員身份回黨，新竹縣地方派系代表徐欣瑩也率百名青年入黨。但這些可能反過來加劇中央黨部被地方派系綁架的局面。地方派系之間為選舉提名互相攻訐，也將導致形勢更為混亂；一旦地方派系利益訴求未被滿足，將再次棄黨而去。此外，民進黨當局為求勝選，針對藍營地方派系，將窮盡各種手段嚴查賄選、嚴打弊案，連累國民黨形象恐愈加不堪。

綠營派系競逐激烈、利益糾葛複雜，加劇黨內整合困難

（一）各派系合縱連橫，為選舉利益分分合合

初選過程中，民進黨內炮火四射，形成派系混戰亂鬥局面，此前「英（系）正（國會）合」抗衡「新（潮流系）蘇（貞昌系）聯」的格局出現變化，特別是「英系」與「正國會」矛盾顯現。兼任黨主席的蔡英文在中常會上要求黨內記取2008年「大選」初選時各方殺得刀刀見骨的慘痛教訓，表示「如回到那種狀況，我就是個失敗的黨主席」。

台北市部份——「英系」為打破國民黨基本盤優勢，主推防疫表現較受中間選民認可的「衛福部長」陳時中參選；「正國會」頭目林佳龍也躍躍欲試。

新北市部份——在第九選區議員初選中，「英系」黃琳有望獲婦女保障名額而直接出線，引發「正國會」張銘佑不滿而向中央黨部抗議；張控告黃曾為新黨黨員，有「統派滲透綠營、借綠殼上市」之嫌。後張退出，但「正國會」改推女將陳乃瑜對抗黃，最終以些微差距勝出。在第五選區議員初選中，「英系」張嘉玲與「正國會」林秀惠形成競爭關係，據稱有「英系」「立委」與林洽談，望其退出並稱將幫其安排政治舞台。

台中市部份——屬於「新潮流系」的「立法院副院長」蔡其昌得到蔡英文支持，獲民進黨提名參選市長，此前卻連續遭遇挑戰。「正國會」先推出林佳龍子弟兵王義川爭取黨內徵召，林還表示「要換年輕人上場」；「立委」何欣純宣布「當仁不讓」參選後，又得到「正國會」暗助，劍指蔡的意圖明顯。

台南市部份——以蔡英文為首的中央黨部傾向徵召現任市長黃偉哲，但「正國會」「立委」陳亭妃也極力爭取。黃陷入「線民案」疑雲後，陳和同屬「正國會」的中常委陳茂松同時發難，質疑「線民案」仍有許多爭議尚未釐清，要求徵召前應做調查；確定徵召黃後，林佳龍、羅文嘉等人還以「野百合學運世代」代表自居，要求黃有「自清程序」。

有論點指出，林佳龍之所以相關動作頻頻，均針對握有提名大權的蔡英文，並試圖區隔賴清德、鄭文燦等「親英」路線，累積自己在2024年「大選」前的能見度；若年底「九合一」選舉中民進黨出師不利，蔡勢必負起最大責任，屆時「正國會」和林佳龍一定會有所行動。

（二）派系實力此消彼長，黨內地位起起落落

對民進黨而言，今年既要舉辦「九合一」選舉初選，又要在5月底選舉縣市黨部主委和黨代表、7月召開黨員代表大會並產生新一屆權力機構（中執會、中常會、中評會），兩者疊加交織，使各派系進入「盤整期」。

此前，以三立媒體董事長林崑海為首的「海派」（後改稱「湧言會」）是民進黨內一支異軍突起的力量，甚至有「在南部喊水會結凍」的說法。王定宇、林楚茵等多名「立委」和不少縣市議員均是它的成員。新北市黨部主委何博文、高雄市黨部主委趙天麟也出自「湧言會」。但今年2月林病亡後，「湧言會」後續發展前景不明，很可能難以維持現有地位。一是在縣市黨部主委選舉中，何爭取連任，但面臨其他派系代表挑戰；趙也有意連任，但與「新潮流系」許智傑相持不下，最後兩人在陳其邁協調下放棄。二是「湧言會」在初選中戰績不如預期，推出4名新人參加高雄市議員初選，有2人過關，推出的1名資深人士落敗。三是以往林崑海常為「湧言會」提供媒體曝光平台，以提升政客知名度和影響力，但繼任三立媒體董事長的張榮華（系林妻弟）並不熱衷於政治，未延續林的做法。四是據相關人士透露，林生前留下一筆經費，以保住現有議員席次。這意味着未來「銀彈」接濟出現問題。

此外，「蘇貞昌系」也有後繼乏人之虞。在其大本營新北市，推出的議員參選人中，有11人過關，成為最大贏家，但多為現任或曾任議員，新人闖關卻紛紛受挫。總之，隨着黨內初選和黨職改選結果依次出爐，各派系實力又將迎來新一輪消長，也牽動「後蔡英文時代」權力佈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