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網絡炫富背後的爭議與風險(2022.9)

發布日期:2022-10-03

◎荒矝

在中國官方持續強調共同富裕的大背景下,近段時間以來,連續發生的多起網絡炫富事件不斷挑動着社會公眾敏感的神經,一次又一次點燃輿論的風暴。

7月24日,江西男子周劼的朋友圈截圖在網絡流傳,其自稱在江西省國有資本運營控股集團有限公司上班,父母為處級幹部。周劼在朋友圈炫耀自己的日常消費,並稱自己與江西多位高官有交集往來,經常參與多位廳級、處級幹部飯局,也曾參與接待會見省內上市公司、國有企業的一把手。

起初不少人以為這截圖是偽造的,不過,江西國控公司7月25日發布通報,承認相關截圖為其員工周劼所發,表示正對周劼作進一步核查,將依法依規進行處理。

就在江西周劼炫富一事沸沸揚揚之時,7月28日,有博主在社交平臺上曬出其與90後丈夫的合照,並配上由中國首家中外合資投資銀行中金公司,開具的「月均收入為82500元」的收入證明。

隨後,「90後券商交易員月入超8萬」的截圖與新聞在網上熱傳。這則消息不僅將其送上了熱搜,更連累中金公司股價大幅下挫。截至7月29日收盤,中金公司股價跌2.33%,報價42.41元,總計49億元的市值灰飛煙滅。

在中國全面呼籲減少貧富不均的背景下,無論是體制內國企職員對特權的展示,還是金融券商從業者赤裸裸的炫富,都極容易激起公眾的敏感情緒。但是若要將這一公眾情緒定性為「仇富」,顯然是有失偏頗的。儘管仇富的心態古今中外並不缺乏,但在絕大多數人眼裡,通過正當途徑積累自身財富早已被社會認可,甚至一度成為描述「中國夢」的重要修辭。

如今,對於江西國控員工和中金公司白領在網絡上炫耀財富,為何會引發人們如此強烈的不滿?背後的答案或許不是簡單的社會風氣問題,更不是「財不露富」的傳統價值觀可以解釋得通的。公眾的情緒更多來是自於對財富不透明的質疑,質疑國企內部權力結構不透明導致尋租,也質疑行業規則不透明導致暴利,再加之官方不斷強調的共同富裕目標,各方因素一齊攪動着網絡炫富背後的爭議,也提升着公開露富的風險。

國企員工炫富引爭議

在江西周劼朋友圈炫富事件發生後,「江西國控」先後兩次發布核查情況通報,大意有四:其一、周劼目前已停職配合調查;其二、其父職級晉升符合有關規定;其三、周劼家庭共計住房6套,商舖2個,購入價逾800萬元;其四、周劼出於個人炫耀,不存在某省領導給他遞香煙的事情,尤其引發廣泛輿情的「20萬元一斤的茶葉」言論,也是其虛榮心所致。

然而,相關的通報並沒有完全打消外界的疑慮。特別是周劼在朋友圈中提及的關係網是否涉及省部級官員,這本應由省紀委甚至中紀委調查的事項,最終卻是江西國控給出一個貌似言之鑿鑿的結論,實在難以令公眾信服。

其實,利用父輩的影響力在體制內單位謀取工作崗位和升遷機會,一直是腐敗的重災區。數年前,江西也曾曝出大專學歷的90後掛職女副縣長,10年時間從九江銀行櫃員升任支行行長,被質疑與其在該市財政金融系統任高官的父親有關。該事件中,九江銀行稱其升職符合該行人事任免規定,並沒有打消公眾的疑問,但事件最終不了了之。而如今的周劼朋友圈事件,似乎有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的跡象。

以前中國反腐常常靠「情人舉報」,靠關係破裂的配偶反目。如今,「坑爹」的官二代們在社交媒體的炫耀,已成暴露腐敗線索的重要來源。比如,2020年藝人仝卓在直播中一時得意忘形,自曝曾將往屆生身份改為應屆參加高考,最終包括其繼父在內13人受到處分。近日,瀋陽市公安局原二級高級警長王某江女兒王澄澄短視頻打造炫富人設,也讓其父是否涉嫌貪腐,成為公眾關注的焦點。

為何原本應該「悶聲發大財」的官二代,如今卻敢明目張膽炫富?有評論一針見血指出,作為受到父輩庇護、被安排進體制內,拿起鐵飯碗的官二代,早已經對社會渾然不察,他的所有言談都在證明他完全享受周遭的一切,認為所有一切都是理所當然的。

周劼在朋友圈曾發過感歎,當年那些善讀書的同學看不起他們這些「靠父母的」,可如今他系統所在的公司卻不是那些「苦讀書」的人能進的。言下之意,當年瞧他不起的,如今也高攀不上他。正因如此,他才敢於以一人之力,打破謹小慎微的體制內作風,寫下石破驚天的社媒記錄。或許在他眼裡,這根本不是炫富,只是對現實生活真實的記錄,而這樣的「理所當然」也恰恰劃分出當下中國的兩個平行世界。

券商過高薪酬引監管

相比國企員工憑特權炫富引發的直接反感,「90後券商交易員月入超8萬」一事卻令公眾生發更為複雜的感慨,真實瞭解到不同行業收入的巨大鴻溝。據媒體報道,當前該事件已引起中金公司重視,涉事男主正被停職調查中。

一直以來,券商從業者的薪資待遇,都是「頂級打工者」的存在。據專業統計數據顯示,2021年,中金公司員工人均年薪以116.42萬元居首,其次是中信證券為94.59萬元,第三是華泰證券,人均薪酬為88.57萬元,即便是排名20位的西南證券,其員工人均年薪也達到了58.57萬元。

而券商行業「炫富」引發爭議事件已發生多次。今年1月,中泰證券一陸姓非銀分析師被曝在社交媒體上曬出自己年薪,截圖內容顯示,這位分析師在2021年10月、11月的稅前收入均超過10萬元;截至2021年11月,這位分析師年內稅前收入合計達224.67萬元。儘管事後當事人予以否認,但還是引發了對券商行業高薪酬的熱議。

此事件過後,各家券商合規部門幾乎都以不同的方式要求員工,不得向外披露薪酬。與此同時,業內也不斷傳來降薪傳聞。據媒體報道,今年5月初,有華北地區券商高管表示,公司已經對中高層進行談話,要將薪酬打折,但具體細節、如何推進落實,最終並沒有結論。

有媒體也從券商從業人員處獲悉,當前券商行業確實迎來了「限薪」,券商行業一些人曬高薪的行為違反了公序良俗,加劇了社會撕裂,因此引發來行業協會的關注,券商行業薪酬制度的建設也被提上日程。

5月13日,中國證券業協會發布《證券公司建立穩健薪酬制度指引》,對券商內部薪酬制度做出了具體規範。《指引》明確要求,證券公司在制定薪酬制度時,應當結合行業特點制定穩健薪酬方案,充分考慮市場週期波動影響和行業及公司業務發展趨勢,適度平滑薪酬發放安排,同時做好薪酬激勵的極值管控和節奏控制。

對此,有諸多券商立馬出臺了「不准炫富」的行為準則,明確要求員工「工作環境下不允許開豪華車(100萬以上)、戴高檔手錶(15萬以上)、使用高檔包(5萬以上)」。有的券商儘管並未針對員工炫富作出明文規定,但公司高層已在多個場合中反復強調應杜絕炫富的現象,除此之外,各條線高管基本也就此對各自團隊進行口頭交代和叮囑。

該《指引》還強調了注意避免因薪酬話題而引起的聲譽風險。明確要求券商要告訴員工薪酬保密的規定。中證協指出,該指引是為指導證券公司建立穩健的薪酬制度,健全薪酬激勵約束機制,促進證券公司穩健經營和可持續發展,更好承擔社會責任。

共富背景下的炫富風險

如今,在中國不斷強調共同富裕的背景下,不論是正常收入的炫富還是以權謀利之後的炫富,都面臨被打壓的處境。關於可能涉及炫富的短視頻帳號,抖音在今年早些時候表示,已在兩個月內關閉了大約4000個帳號,包括發布「撒人民幣」視頻的帳號。另一個社交平臺「小紅書」近期也宣布,在今年5月至10月的這段時間裡,已給近9000條筆記打上了炫富標記。

中國的貧富不均現象一直引發外界關注,根據瑞士信貸研究所的數據,1%的中國人擁有全國31%的財富。新冠疫情進一步暴露了貧富差距,在富人重新開始奢侈消費的同時,其他人仍處於掙扎之中。

中國官方提出共富目標也是旨在解決財富兩極分化這一問題。有評論指出,如果不加以解決,貧富不均問題可能會對社會穩定構成威脅,因為中國的穩定是建立在讓人們享有經濟安逸的承諾之上的。城市過高的房價,以及白領工作崗位的競爭加劇,使許多年輕人感到「中國夢」遙不可及。

儘管炫耀物質享樂的展示長期以來在網上享有熱切受眾,但高調的網絡炫富將收入的巨大鴻溝,將特權能帶來的巨大利益,毫不遮掩地暴露在社會公眾面前,讓人感覺自己身處「平行世界」。這一行為及背後的邏輯,在中國宣導共同富裕的基調下勢必將成為被打擊的對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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