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一

明年部分收回粉嶺高球場將是新一屆政府解決香港積弊已久房屋問題的突破口，是與既得利益者第一次短兵相接的較量。成敗之間，關係到政府未來的施政權威，同時，也是對政府施政能力的一次考驗。

特首李家超率領政府新團隊上任之後，開始履行自己的承諾。

第一件要做的事，就是紓緩民困、着手解決土地房屋問題。

毫無疑問，這是個非常正確的決定。香港土地房屋問題由來已久，而且兩極分化嚴重，有不少人住半山、住豪宅、住海景大屋，也有很多人住劏房、住籠屋、住寮屋。國家主席習近平以及主管港澳工作的全國政協副主席夏寶龍對這個問題極為關注，多次提出要以民為本，希望特區政府切實關心廣大市民的疾苦，讓大家房子住得大一點、生活過得好一點。

政府土地專責小組估計是本着先易後難的原則，首先選取了一個看上去比較容易的項目：即計劃明年部分收回粉嶺高球場32公頃的土地，並將該球場最北端約9.54公頃的土地劃為住宅地帶，興建1.2萬伙公營房屋，目標2029年竣工。

為什麼說這是個比較容易的方案呢，因為還有一個更大的方案，就是將整個粉嶺高球場172公頃的土地全部收回，可以建更多的公營房屋，安置更多有需要的輪候市民。當然，難度也更大。

然而，事情沒有想像的那麼簡單。就是這麼一個比較成熟、比較小、比較容易，認受性也比較高的方案，卻遭到來自不同方面的抵制，甚至強烈的反對。此間人士認為，別小看這件事情，其中的標誌性意義非常重大。這是新一屆政府解決香港積弊已久房屋問題的突破口，是與既得利益者第一次短兵相接的較量。成敗之間，關係到政府未來的施政權威，同時，也是對政府施政能力的一次考驗。

政府收回土地理據充分

之所以說部分收回粉嶺高球場的方案比較成熟、比較容易，是因為這個方案早在2018年，上任特首林鄭月娥開展土地問題大討論的時候便已提出，是當年「8個優選項目」之一，而且經過了近100多次公眾意見咨詢，並得到了過半數民意的支持。只可惜，在這種情況下，林鄭的意志還是不夠不堅決，或者說她當時真實的意圖就是虛晃一槍，最後，還是擱置了這個「優選項目」，反而捨近求遠，去搞她的「明日大嶼」宏偉藍圖了。

這個項目地提出，其實理由是很充足的：

一是解決香港土地房屋問題的需要。回歸25年來，特區政府在這方面欠賬越來越多，長者輪候公屋的時間越來越長。特首李家超公開承諾，要將公屋輪候的時間大大縮短。這樣，就一定要加快建設公營房屋，而要建房，就必須要有土地，畢竟巧婦難為無米之炊。

二是粉嶺高球場土地比較平整，項目可以較快實施。政府所提的收回32公頃土地方案，僅是粉嶺高球場很小的一部分，其實就是舉辦高球賽時，觀眾的停車場。涉及面和影響面不大，實際運營和操作比較簡單。

三是高爾夫畢竟是少數人的運動，輕重緩急是擺在明面上的，不能捨大就小，不能因小失大。香港目前擁有高爾夫球會會籍的人士不足3000，僅以粉嶺及深水灣兩個高球場的面積177萬平方米計算，每人所佔有的面積超過650平方米。有媒體的記者進入高球場親身體驗，所了解的情況是，打一場球，最低消費也要6000元，而且球場對公眾的開放時間，也正是大家平日的上班時間，「上班族」肯定難以享受這項運動。

四是政府超低價格租出如此巨大一塊風水寶地，早就非議不斷。根據立法會的文件資料顯示，政府所租出高球場的租金，每平方米僅收1.4元，而高球會個人會籍價格高達數十萬元。有論者指出，數以十萬計的市民急需房屋安居，政府卻將百公頃計的土地廉價租予私人會所，有違公義。正好現在租約到期，政府收回土地，實乃水到渠成。

各種意見交鋒五花八門

新一屆政府推出收回部分粉嶺高球場土地方案後，社會上支持的、反對的，各種意見五花八門，莫衷一是。

反對意見集中起來主要有以下幾個方面：

一是環保。有人認為粉嶺高球場具環保生態價值，該球場綠化帶釋出的氧氣，有助於區內降溫。甚至把北區氣溫低於九龍，也歸功於粉嶺高球場；同時，球場內有「古樹」、「古跡」，還有雀鳥、飛蛾需要保護。

二是保障業界生計，發展高球運動。有觀點認為，雖然香港高球會的會員不多，業界配套服務人員不多，但政府收回相關土地，仍會影響他們的生計。另外，香港高球運動水平不高，球場也不多，應該進一步增加，而不是減少。香港高球會為此向所有會員發函，希望大家調動各自的網絡和影響力，廣泛聯繫民眾，反對政府收回部分粉嶺高球場改建民居。

三是基建、交通不配套，收回的土地也不多，不如近岸填海更直接。這種觀點本質上是認為社會上有不少反對聲浪，爭來吵去最後很有可能又是跟幾年前一樣，不了了之。

當然，支持政府方案的人更多：

第一種意見是，既然政府有了方案、有了決定，有了超過半數的民意支持度，有了各方面充分的論證，就應該放手、大膽去做。一些人提出的所謂「環保問題」、「基建、交通問題」等等，只要建樓，都會遇到，就算未來的北部都會區，也有不少綠化地、濕地緩衝區，難道都不用建設、不用發展了？樹木、飛蛾、雀鳥重要，難道人就不重要？

第二種意見是，新加坡的例子更能支撐政府的方案。一些人說新加坡人口比香港少，高球場比香港還多，政府不應該收回高球場的土地。對此，在星打拼30多年，現任九龍會會長的陳文平直言：政府為了公眾利益，收回高球場用地是「理所當然」。他說，公營房屋比香港多得多、綠化地比香港少得多的新加坡，至今已有11個高球場用地被政府徵用，今年4月就收回了佔地48公頃的「岌巴俱樂部」高球場，另外約400公頃其他高球場地亦已確定將於2030年前收回用作住宅、商業及其他發展。他批評香港有人假借「環保」拖垮發展，呼籲特區政府應加強決心，勇於為民辦事，不能議而不決，決而不行。

較量結局如何尚未定論

新一屆政府新官上任，特首李家超明確提出「以結果為目標」，愛國者治港提升了市民對政府施政能力的期望值。幾乎所有人都認為，沒有了反對派的胡攪蠻纏、沒有了立法會的拉布攪局，特區政府避難就易，選中的部分收回粉嶺高球場項目，不過是小試牛刀而已，肯定一蹴而就，馬到功成。

然而，實際情況卻事與願違。香港環境諮詢委員會8月兩次對政府收回部分粉嶺高球場項目環評報告，分別進行了7小時和10小時的審議，冗長「馬拉松式」辯論未有結果，惟最終宣布項目「暫緩決定」，並要求作為項目倡議人的特區政府土木工程拓展署提交補充資料，包括進行多7個月的生態環境研究。

環諮會主席黃遠輝說，環評報告中關於雀鳥的調查，與一般的觀鳥時間調查有所不同。因此，環諮會要求進一步的資料，要涵蓋7個月雀鳥活躍高峰期調查，包括旱季和雨季，還要補做為期兩個月在凌晨2時至4時的飛蛾調查，與現時數據對比。

黃遠輝在討論高球場建屋時還提出「縮減發展規模」的意見，並堅持認為，環評報告除了要再進行7個月生態研究外，建屋整體布局亦要調整，避開原生樹林，才可發展。

收回土地建房，並不是科學家搞科學考察，粉嶺高球場的生態也不是香港所獨有，對雀鳥、飛蛾提出如此精細而嚴苛的調查要求，擺明就是對政府環評報告的「刁難」。

全國政協副主席梁振英針對此事公開發文，一連提了五個問題，駁斥黃遠輝和環諮會提法和無理刁難，指責他們的種種理由和藉口，無非就是要塞進自己的私貨「縮減發展規模」，從而達到「拖垮」政府方案的目的。梁振英炮轟黃遠輝：是你黃主席大，還是（政府的）環評報告大？

事實上，環諮會雖是重要的諮詢機構，但並無法定權力，其意見對環境保護署署長後續批准或拒絕不具約束力，決定權在環保署長。同時，行政長官會同行政會議亦有權「為公眾利益可以豁免任何工程項目的任何條文」。

然而，耐人尋味的是，就在兩大立場爭論得不可開交的時候，政府行政會議有兩位成員傳出了聲音，要保留粉嶺高球場。常識而言，行會成員理論上應與政府保持一致，不會在這個問題上唱反調。有媒體猜測，政府是否想改變主意，保留這個高球場？行會成員的發話，是否有「收風」、察看民意的意思？

很明顯，這次的較量中，有人故意打「環保牌」，將發展與環保對立起來，將環評當做維護既得利益的工具。不少市民擔憂，倘若特區政府最後仍屈服於商界富人的壓力，犧牲低下階層的利益，收回粉嶺高球場項目又「臨門撻Q」，則新一屆政府將會威望盡失，以後施政遇到的阻力必將更大，向商界要地也勢必更難。

現在看來，黃遠輝和環諮會似乎佔了上風，土木工程拓展署只能按其要求，再拖7個月，在環評報告中補充所謂「科學考察般」的樹木、雀鳥、飛蛾調查資料。而特首李家超及相關的政府局長、署長也暫時沒有站出來明確表達自己的觀點和意見。但並不意味着政府收回粉嶺高球場項目會被「剎停」。事態進展如何，仍在拭目以待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