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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玫瑰露小說」的色彩(2022.11)

發布日期:2022-12-08

◎沈大力  法國

世界文壇曾有寄情玫瑰,以其作為女性戀人化身,象徵貴族名媛的高雅和純潔,炫示中世紀的騎士愛情作品《玫瑰傳奇》(le roman de la rose)。時間進入20世紀下半葉,歐美社會又湧現一種以玫瑰為意象的「玫瑰露小說」(le roman à l’eau de rose),凸顯現代西方世界的文化消費熱。專門炮製此類小說的禾林出版社每年推出700種誘人的言情故事,以「阿樂坎」(Harlequin)和《孔雀石箱》(Turquoise)叢書名目在全球發行,有多達五千萬讀者熱衷,佔據着大片圖書市場份額。玫瑰露小說屬於當下時髦的車站文學(roman de la gare),遠非敦詩說理的嚴肅文藝。顧名思義,這種小說是旅行者利用候車時間,從月台報亭買來消磨時間的。讀者匆匆翻看一遍,火車進站就扔進垃圾箱了事。

禾林出版社在全球十來個國家設有分支。巴黎分社位於第13區萬桑·奧里厄爾林蔭大道。總編格溫蘭明示,該社自創建即推出「阿樂坎」叢書,講述才子佳人或紈絝子弟與「火焰女」的豔史。他們始終堅持的出版秘訣是:一成不變以愛情為主線,主人公遵循既定軌跡,蘊含溫情人性,不失風流色彩。從男女相會,經過彼此引誘,相互交鋒,到袒露衷情,大都以成婚收束。

阿樂坎最早1978年發行袖珍本《西西里悲歌》。故事敘述年輕女郎拉沃娜放棄平靜生活,嫁給一個無情的西西里人馬克迪·弗爾佐維奇,不幸遭遇一顆冷酷的心,衝突迭起。該書作者維奧萊·溫斯比亞是一個名不見經傳的言情小說寫手。正是他為禾林出版社的阿樂坎叢書掘了第一桶金,由此發跡。另一部珍藏的小說樣本是《傲慢的鄰居》,女主人公名叫伊莎貝拉。開始,她剛搬進一家農場,與赫爾特·赫爾斯特為鄰。對方是一個目光兇猛的粗野漢子,雙方產生一連串衝突。這部小說與《西西里悲歌》相隔43年,其間一部部描繪鴛鴦蝴蝶戀情的「玫瑰露」,如同雨後的蘑菇一般破土,使阿樂坎叢書成了馳名遠近的一個著名品牌。

玫瑰露小說裡注入「性」因素

中國古代有哲學家告子跟孟子辯論,告子說:「食色,性也。」他強調色是人的自然本性,堅稱性即是色。玫瑰露小說抓住人性好色,以「色」為要義,正是它投人所好的關鍵,長此不疲,即使是純粹為了赤裸的商業目的。阿樂坎總編格溫蘭決定往玫瑰露小說裡注入「性」因素,在原有情愛的層面增加性愛,添入一個選項。他認定,只要無損於小說的浪漫愛情主線,在羅曼司里加進性愛,可使之成為暢銷書,招引來追求赤裸裸性愛的一群新讀者。這也正是阿樂坎叢書拓展領域的新際遇。事實上,性愛有相當廣泛的讀者群,本也是個不爭的事實。心理學家阿尼克·烏埃勒分析法國人推崇玫瑰露小說的原因,說道:「這種文學形式之所以能夠持久,除去它及時採納時代模式,迎合社會演化,同時也因為出版者掌握了「依賴性」的進程,採用雜誌預訂、低價促銷和電子書多種手段。巧妙施展行銷術,最終吸引到難以抑制個人欲望的讀者。在追求安慰,特別需要情感填補的女讀者身上,這種依賴性尤為強烈,每部小說長度不超過160頁,結局必定圓滿,一概以『有情人結合後生活美滿幸福,生下許多子女』作為尾聲落幕」。

阿樂坎叢書編輯部頻繁召集會議,審視禾林總社的書目。每年在法國出版的600種玫瑰露小說中,90%以上都是翻譯作品,原作多為英語故事,一般發生在摩門教徒中。對此,出版部主任桑德麗娜·吉哈爾提出異議,美國那邊的情景與法國女讀者日常生活距離太遠。小說主人公一概是白人,會讓讀者膩煩。大家覺得需要增添新色彩,提出選非洲裔美國黑人的情感糾葛來渲染,不妨往多管道、多文化的方向擴展。只是,迄今為止,「阿樂坎」尚未納入女同性戀。編委會一些人準備趕趕時髦,認為那樣做並不傷風化。須知,在六角國裡,自由至上,不明令禁止淫穢產品。

說到玫瑰露小說的源頭,則要追溯至1949年,加拿大人查理·里波尼卡斯特在經歷南極洲冒險之後,回國創建了自己的企業「阿樂坎有限公司」,專事再版廉價偵探小說、食譜和西部歷險小說,獲得成功。他不專門針對一小撮精英,而是面向大眾,進入到超市去爭取讀者。在他的推動下,書籍變成了大眾消費商品,擺進罐頭貨架,引起不到50歲的幹練家庭主婦關注。這些婦女受廣告誘惑,被袖珍玫瑰露小說性感的封面,其上男女熱烈擁抱的鏡頭和異域風情吸引,加上菱形精美圖案。這樣的邏格斯足以展現一種女性休閒的浪漫境界。再說,此書售價便宜,一冊只需花幾個加元。而且,波卡尼斯特的推銷術不局限於此,他還提出附加洗衣粉贈品的一系列優惠價貨品。

玫瑰露小說遠沒有失去昔日的魅力

玫瑰原產自中國,後傳入歐羅巴,竟成為歐洲人最喜愛的豔葩。玫瑰露則是通過蒸餾玫瑰花瓣取得。由於玫瑰花是歐洲人眼中愛情的象徵,玫瑰露就變成了禾林出版社言情小說的芳名。「玫瑰露」一詞使這類小說總體有了溫情色彩,讀者不必去冒險吃禁果,玫瑰露小說尤其贏得不惑之年婦女的歡心。一冊在手,半老徐娘們頓時回到疇昔,重溫昔日戀情。《危險情債》裡女主角的經歷就起這種作用,讓讀小說的格溫蘭女士憶起年輕時跟男友吉米銷魂的熱吻,頓時臉紅心跳,閉上了雙眼。格溫蘭女士從法國教育部工作崗位上退休下來,至今屋內書架上還一直擺着阿樂坎玫瑰露小說,其中有《雪天擁抱》、《激情奔放》和《博萊克勒堡的邂逅》等,都是她15歲上就讀得愛不釋手的「玫瑰露」閒書。

一些人認為玫瑰露小說已經過時,其實不然。實際上,它遠沒有失去昔日的魅力。自創始之日起,讀者絡繹不絕,至今總銷量超過70億,碼洋達到1500萬歐元。45歲的中學法文教師西爾維婭每月閱讀量達到十來本。她坦承自己雖然喜歡雨果作品,但閱讀大文豪的作品需要從修辭學的角度分析文體形象,太費腦子,不如翻看「阿樂坎」來得輕鬆。至於現實主義小說裡涉及的強姦、吸毒、賣淫情節都過於刺激人。她不喜歡那樣面對現實,而嚮往離自己生活遠一些的天地。

玫瑰露小說迷們普遍心靈渴求滋潤。在不同的世界裡,風色各異,人們有不同需求,各有所好,並非全是墜入塵世頹唐的俗氣套路。當此大眾文化在全球迅速擴展的今朝,這倒是不難理解的社會心理學現象。知人論世的文翰,探其究竟,鞭辟入裡,方為豁達明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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