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瞻

瓦格納集團的陣前倒戈無疑是一場極具戲劇性的兵變。

作為俄羅斯在俄烏衝突前線最倚重的力量之一，瓦格納集團竟然調轉槍口直奔莫斯科而去。這一場兵變突如其來，但又在一天之內便以談判妥協收場。當全球正在密切關注事件進展時，一切又莫名其妙的戛然而止。

瓦格納事件的主角——普里戈任，曾是俄羅斯總統普京的「廚子」，他從餐飲業寡頭一躍成為俄羅斯最大私人武裝的負責人，如今又從「心腹」搖身一變成為最具野心的「叛徒」。

儘管這一場「兵諫」的大幕暫落，但瓦格納之變造成的餘波卻正在震盪開來。對於一向以強硬姿態示人的普京，突如其來的變故是否意味着權力的動盪，是否意味着俄羅斯的政壇和軍界乃至於整個社會內部正在走向不可控的局面，在國際社會引起廣泛討論。

當前，俄烏衝突正在持續膠着，瓦格納事件對於可能瞬息萬變的戰爭局勢將造成何種影響，同樣也值得關注。不僅如此，部分西方媒體預料這一事件將迫使中國重新考慮與俄羅斯關係，儘管中國的表態始終低調克制，但中國是否仍然相信普京控制着俄羅斯，是否相信俄羅斯社會的長期穩定性，已經成為國際輿論場的又一熱門話題。

突如其來還是醞釀已久

儘管瓦格納集團的陣前倒戈突如其來，但卻並非絲毫沒有徵兆。6月23日深夜，連月以來已經頻頻對俄羅斯國防部長紹伊古等人公開發難的普里戈任，再次發出針對俄羅斯國防部的長篇聲明。但此次普里戈任不再僅止於抱怨和控訴，而是宣布瓦格納集團將採取行動，「阻止邪惡」「懲罰摧毀俄羅斯士兵生命的人」。

在「煽動武裝叛亂」的指控被公布後，普里戈任果真發動了針對俄羅斯國防部的實際行動。當地時間6月24日清晨，原本在烏克蘭戰場上作戰的瓦格納武裝人員，跨過俄烏國境進入俄羅斯本土。對於這次「兵諫」，普里戈任聲稱，自己並無推翻俄羅斯政府和民選領導人的意圖。發動這場他口中的「正義的行軍」，訴求是要「恢復正義」和向俄全民暴露俄羅斯國內嚴峻的安防形勢。

在瓦格納向莫斯科逼近的緊急當口，白俄羅斯總統盧卡申科成了扭轉局面的關鍵人物。經長時間溝通後，盧卡申科與普里戈任達成「不允許在俄羅斯領土上發生流血事件」的協議。普里戈任將停止瓦格納組織在俄羅斯領土上的行動，並採取進一步措施緩和緊張局勢。

隨着時間臨近6月24日24點，這場戲劇化的「兵諫」戛然告終，普里戈任在社交媒體上發布錄音聲明稱，該組織的武裝縱隊調轉方向，按計劃返回營地。社交媒體上流出的視頻顯示，普里戈任是笑着乘車離開的。俄羅斯方面也表示，針對瓦格納集團負責人普里戈任的刑事立案將被撤銷，普里戈任將前往白俄羅斯。此外，最初就拒絕參與叛亂的瓦格納部隊官兵將與俄國防部簽署服役合同，參與叛亂的瓦格納成員也不會被追究責任。

有評論分析稱，如何理解這場突如其來又戛然而止的兵變，仍是攻防雙方留給外界的最大懸念。最近俄羅斯媒體披露，普京曾於6月29日在克里姆林宮會見了發起「軍事叛亂」失敗的普里戈任。不可否認，通過製造緊張和威脅，普里戈任的既定目標基本達到了，但這一突發事件造成的「長尾效應」將持續影響地緣政治的大格局。

「廚子」如何成為「叛徒」

作為普京曾經的心腹之一，普里戈任何以至此？恐怕是諸多國際問題觀察家都希望能回答的問題。有媒體評論稱，不論是普里戈任在俄烏開戰後急遽膨脹的個人影響力，還是他與俄體制內高官之間種種公開化的矛盾，均使得許多俄羅斯觀察者認為，普里戈任的造反只是時間問題。

其實，普里戈任與刀頭舐血的僱傭兵，原本沒有交集。他生長於俄羅斯的經濟中心聖彼德堡，青少年時期因盜竊、搶劫、欺詐、組織未成年人賣淫等罪名入獄9年。他出獄時正值蘇聯解體，從露天廣場上的熱狗攤起步，到經營聖彼德堡第一家連鎖超市、投身博彩業和餐飲業，逐漸成為商業大亨。

1997年，普里戈任花費40萬美元將一艘生銹的船打造為時尚地標。2001年，當時的俄羅斯新任總統普京和法國總統希拉克到此用餐。給普京留下深刻印象的聖彼德堡老鄉普里戈任，此後成為克里姆林宮的宴會供應商，並將業務擴展到為學校和軍隊提供食品，因此普里戈任也被外界廣泛稱為普京的「廚子」。

在2022年9月發布的「承認瓦格納存在」的聲明中，普里戈任說，2014年，他「像很多商人一樣」，主動招募「去頓巴斯保護俄羅斯人」的軍事組織。「2014年5月1日，一個愛國者團體誕生了，後來被命名為『瓦格納』。」有分析指出，普里戈任和瓦格納集團是2014年克里米亞兼併和烏東局部武裝衝突爆發後，俄羅斯迅速膨脹的「非正式力量」中的代表產物。瓦格納所操縱的沒有正式職銜，也難以追查身份的編外武裝人員，為俄羅斯在境外的諸多活動提供了最大的靈活度。

隨着烏克蘭危機爆發，瓦格納和普里戈任再一次迎來全球的聚光燈。普里戈任在個人社交頻道上將自己塑造為能征善戰的指揮官，並將進展不順利的責任推給俄羅斯國防部和總參謀部。

隨着烏克蘭危機持續，俄羅斯國防部將瓦格納兵團視作一種「戰爭消耗品」的報導便開始流傳。瓦格納的士兵往往被安排部署在最危險和最容易吸引對手火力的地方，蒙受了其成立以來從未有過的巨大傷亡。2022年下半年，普里戈任開始向莫斯科釋放強烈的不滿信號：先是士兵抱怨，然後升級指控，最後由他本人上場。

其實，有分析人士早就對普里戈任及瓦格納組織的下場表示「擔憂」，稱普里戈任正試圖把自己的軍事資本轉化為政治資本，借此獲得更高的政治地位。但這位最有野心的「廚子」顯然沒有在意相關的提醒。僅僅在一天時間裡，他從烏克蘭戰場上風頭一度蓋過俄羅斯正規軍的強人，搖身一變成為遁走他國、前途未知的「背叛者」。

瓦格納事件「長尾效應」如何

瓦格納集團作為俄烏戰爭的重要參與方之一，在發生如此大規模叛亂後，將對戰爭局勢造成何種影響，成為一道難以回答卻不得不面對的問題。「叛亂」活動草草收場後，普里戈任及擁有數萬精兵的瓦格納組織，一度去向成謎。普里戈任本人7月3日在社交媒體的發聲中表示，瓦格納組織將繼續在烏克蘭參與俄軍「特別軍事行動」。

按照俄方的說法，在6月29日的會面中，普京積極評價了瓦格納組織在烏克蘭戰場的表現，聽取了普里戈任等人對「叛亂」的「解釋」，並提出「進一步僱傭和作戰的方案」。瓦格納組織指揮官們表示，他們依然是普京的戰士，準備「為俄羅斯繼續戰鬥」。但這是否意味着雙方已達成和解？答案或許是否定的。

有媒體分析稱，克里姆林宮和瓦格納組織之間的矛盾遠未消除。普里戈任在「叛亂」前後的嚴厲措辭，指向國防部長紹伊古、總參謀長格拉西莫夫等俄軍最高領導層，其矛盾涉及互相攻擊、拋棄友軍、支援不力、缺乏後勤和裝備保障等諸多問題。

現在，這些問題是否得到改變，尚且不得而知。與此同時，瓦格納組織在聖彼德堡的總部被「摘牌」，下屬媒體集團被關閉，前線的重武器也被移交給俄軍，其綜合實力和戰鬥力進一步被正規軍削弱。

但也有俄羅斯專家認為，「武裝叛亂」對俄烏戰局影響有限。相關人士指出，在當前的軍事行動中，瓦格納組織並不是主力。目前的戰局是烏軍在反攻，俄軍在防守。在這種情況下，瓦格納組織並不是那麼不可或缺。不僅如此，出於政治考量，俄軍是否會在戰場上尋求反擊取得一些戰果，也同樣值得國際社會關注。

而作為俄羅斯最大鄰國，瓦格納事件是否將影響中國與俄羅斯的關係，一直以來也被國際輿論熱議。有西方媒體分析稱，因為瓦格納兵變已引發人們對普京權威的質疑，這或迫使北京重新考慮與俄羅斯關係。其主要論調在於，這次兵變迫使北京考慮，如果普京突然被推翻的話，自己的地緣政治、經濟和領土利益將受到怎樣的影響。這可能會導致中國與俄羅斯保持某種程度的距離。

但人們看到中國外交部在瓦格納事件發生後的謹慎表態，將之稱「俄羅斯的內政」，並強調作為友好鄰邦和新時代全面戰略協作夥伴，中方支持俄羅斯維護國家穩定，實現發展繁榮。有中國國際問題專家也分析稱，中國政府仍然相信普京控制着俄羅斯，也相信俄羅斯社會的長期穩定性，「認為瓦格納事件會分裂中俄是戰略誤判。」

當地時間6月24日，俄羅斯私人僱傭軍武裝瓦格納集團，突然調轉方向發動武裝叛亂，宣稱要前往莫斯科，對俄國防部的指揮高層發難。這一場兵變突如其來又戛然而止，一天之內「兵諫」大幕暫落，卻給國際社會留下震耳欲聾的「沉默」，其造成的影響將在未來逐漸顯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