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羅登巴克布呂赫的天鵝(2023.8)

發布日期:2023-10-03

◎沈大力   法國

比利時象徵派詩人喬治.羅登巴克生在比利時圖爾奈城,於1898年在巴黎逝世,沒聽到20世紀黎明時分的晨鐘鳴響。辭世前幾天,他剛發表了長詩《天鵝》,作為自己的安魂墓銘。

《天鵝》作為自己的安魂墓銘

這首自悼詩裡,作者採納擬人化的文學藝術修辭格,將自己比喻為一隻天鵝,垂死時吟詠出「天鵝的絕唱」。實際上,歐陸人確實形容他為「布呂赫的天鵝」。因為,恰如比利時古老名城布呂赫吸引人的白天鵝,羅登巴克正是以其象徵派傑作《布呂赫的幽靈》(Bruges la Morte)馳名整個歐羅巴文壇。

1986年,筆者從巴黎往遊比利時古城布呂赫,下塌聖雅各街的「那瓦勒旅館」。晨起讀《聖經》後,在一片濃郁的基督教氛圍裡,獨步徐行踏斷悠悠鐘聲,來到聖母院旁邊的「愛湖」。我見到一泓人稱的「戀人之水」上漂浮着睡蓮,其中遊移幾隻白天鵝,湛然凝寂。城裡人行履處,皆有可愛的白天鵝。據傳,天鵝是1488年遷徙來布呂赫城安家的。當時,篤信基督教的布呂赫市民反抗奧地利異族統治,關押了騎在他們頭頂上的封建貴族老爺。奧地利大公馬克西米里安彈壓反叛民眾,終了為順應民意,將其寵臣比埃爾.朗沙爾處死,但要求市民在城中運河裡護養天鵝藉以贖罪,天鵝遂成了布呂赫的「市民」,城市的象徵。

大凡觀賞「愛湖」天鵝的人,自然會意羅登巴克這隻「布呂赫的天鵝」。恰如布呂赫城的天鵝,羅登巴克的象徵派小說《布呂赫的幽靈》將詩人與該城緊密連接在一起。日上月下,代代相憶。從布呂赫回到巴黎,我到聖米歇爾廣場的吉貝爾.約瑟夫大書店買了這部小說。自此,我和董純兩人準備將羅氏的象徵派名著譯成中文,請在巴黎的比利時電影藝術家讓.安東尼回布魯塞爾找到了比利時原版的《布呂赫的幽靈》。時節因緣輻湊,當年比利時駐華大使若安.馬利果特地為中譯本寫了《序言》。他強調;「在年輕的比利時,誕生了我們民族的優秀文學,羅登巴克正是其中一位騎手」。《布呂赫的幽靈》主人公于格.維亞納除卻其自身特徵外,確實超脫了人體本身,變為憂鬱的化身。小說於1892年二月先在法國《費加羅報》連載,後於同年六月在巴黎弗拉瑪里翁書局出版單行本。象徵派詩人馬拉赫美高度讚揚這部作品,稱其「讓詩歌達到小說境地,讓小說進入詩意境界」。如他所言,羅登巴克確是一位歐洲文壇最早將詩歌與小說融合為一體的先行者。

《布呂赫的幽靈》描述主人公于格.維亞納喪妻後悲傷欲絕,到布呂赫玫瑰徑堤岸獨居。一日,他偶遇容貌酷似亡妻的女伶讓娜.司考特,一味追求到了對方。可是,他不久發現此女全無亡妻的氣質,並不像他所期望的那般溫文爾雅,於是陷入憂鬱。最後,因讓娜不經意間褻瀆被他視為「聖潔」的亡妻發辮,他暴怒將伊扼死。整部小說如同一首象徵抒情詩。詩人採納莎士比亞筆下的「奧菲麗亞之謎」,用一個失神少女飄散在河面上的一縷長髮為布呂赫城蒙上迷茫的面紗。

小說名為《布呂赫的幽靈》,因為其中真正的主人公是布呂赫城。羅登巴克的摯友凡爾哈倫對此領會最深,指出:「羅登巴克為布呂赫歌吟。因為,在全球所有城市中,他感到布呂赫最能與自己的憂鬱共鳴」。

詩人羅登巴克唱的是一首輓歌,讓人聯想到羅登巴克的同胞梅特林克所寫《佩利亞思與梅麗桑德》中少婦梅麗桑德絕望自盡的慘劇,或者安徒生的童話《海的女兒》中小人魚追求幸福幻化成了海水的泡沫。此所謂「奧菲麗亞化」。

比利時大畫家費.赫諾普夫給該作品所繪封面頁上,突現的正是「奧菲麗亞情結」。他描畫布呂赫城的運河和弧形橋,小橋流水前靜靜躺臥着披散長髮的奧菲麗亞,恰切生動地反映出羅登巴克在小說裡展現的水中幽夢幻境,與英國十九世紀拉斐爾前派畫家約翰.埃弗萊特、密耶-亞瑟.休士,或者德拉克瓦的名畫《奧菲麗亞》相映襯,呈露出「奧菲麗亞情結」。

奧菲麗亞本是拉斐爾前派渴想的純潔女性,但在羅登巴克的詩境中已不再是一個故事人物,而成了布呂赫城的化身。加斯東.巴什拉爾在《水與夢》裡洞明其中奧旨:「水是死亡的宇宙空間」。他認為羅登巴克將布呂赫城奧菲麗亞化。羅氏確實在小說的尾聲裡引用莎士比亞所寫奧菲麗亞的掘墓人所說的話:「並非奧菲麗亞投水自盡,而是水流淌到她的痛苦前」。布呂赫之所以被譽為「北方的威尼斯」,是因為城裡無處不見流水,遍及全市的運河乃是布呂赫的表徵。及至遠近道院排鐘齊鳴,恰似在給逝者唱起輓歌,讓人想到詩人1897年,即創作《布呂赫的幽靈》五年後寫的另一部長篇小說《排鐘樂師》(Le Carillonneur)。布呂赫人有句格言:「在音樂裡生活」,這裡指的音樂是「鐘樂」。確切地說,就是城中滿眼皆是的「神聖救主」、「聖安娜」等教堂奏響的「排鐘樂」。

以「鐘樂」氛圍為背景的愛情悲劇

長篇小說《排鐘樂師》也正是一出以「鐘樂」氛圍為背景的愛情悲劇。它描寫建築藝術家若.博赫魯跟兩個女性的感情糾葛,博赫魯由於對深愛的古城布呂赫有愧,在排鐘的吊錘上泯然空懸自盡。這種繼瑪麗.雪萊之後,對傳統進步觀的否定,也體現在根據巴黎奧賽博物館所珍藏本翻印的羅氏小說《秀木》裡。羅登巴克不愧為比利時文壇驕子,他對比利時的蜜雪兒.蓋爾德羅德、德國的湯瑪斯.曼和奧地利的利爾克,乃至日本的山本由紀夫,以及一些同時代的法國詩人產生過影響。羅登巴克還創作了一部詩劇《面紗》,於1894年5月21日在巴黎公演。

羅登巴克患急性腸炎,於1898年12月耶誕節當晚病逝。為紀念他,羅丹擬議在布呂赫不發願修女道院前安置一座逝者的浮雕像,卻遭市政當局拒絕。原因在於他的作品被認為帶有反天主教傾向,故羅丹未能遂願。雕塑家夏.貝斯納爾計畫在其故鄉為逝者塑像,也未能實現。不過,巴黎拉雪茲神甫墓地裡的羅氏石墓,卻是按貝斯納爾的印象派風格雕塑而成的,藝術設計頗具新意,呈現手舉一朵玫瑰的墓中人,從石棺裡探出身來,似欲重返人寰。另外還有喬治.米納在比利時根特市,雕飾一白天鵝般的修女攬衣石像,紀念已故詩人。

羅登巴克逝世後,他的最後一部小說集《霧葉》得以出版。《布呂赫的幽靈》改編成劇本,陸續被四度搬上銀幕。此外,懸疑電影大師希區柯克的名片《眩暈》(亦譯《冷汗》),也曾間接從該小說中汲取過靈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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