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華慶

一個中國原則，在中國政府的政策宣示中，既是對外與世界各國關係（即外交關係）的基石，也是對內與台灣地區關係（即兩岸關係）的基石，兩者基本精神一致、表述用語有所區別。本文專就一個中國原則與台海兩岸關係相關的問題作個梳理。

一、一個原則、兩個面向、三個版本

「一個中國原則」，在具體運用中，六個字反映同一個原則，先後有兩個面向、三個版本。

第一個面向、第一個版本，即就中國與所有外國的關係，中國政府一直以來宣示的三句話——「世界上只有一個中國，台灣是中國的一部分，中華人民共和國政府是代表全中國的唯一合法政府。」有人稱之為一個中國原則的「老三句」。

第二個面向、第二個版本，即就中國內部大陸與台灣這個特殊的兩岸關係，國務院副總理錢其琛1998年1月26日在紀念「江八點」發表三周年座談會上的講話中提出——「在統一之前，在處理兩岸關係事務中，特別是兩岸談判中，堅持一個中國的原則，就是堅持世界上只有一個中國，台灣是中國的一部分，中國的主權和領土完整不能分割。」有人稱之為一個中國原則的「新三句」。

第二個面向、第三個版本，同樣是就中國內部大陸與台灣這個特殊的兩岸關係，國務院副總理錢其琛2000年8月24日會見台灣聯合報系大陸訪問團時提出——「就兩岸關係而言，我們主張的一個中國原則是：世界上只有一個中國，大陸和台灣同屬於一個中國，中國的主權和領土完整不容分割。」有人稱之為一個中國原則的「新新三句」。

二、一個中國原則在新中國的對外關係中產生並始終堅持（「老三句」）

上述一個中國原則的「老三句」，隨着中華人民共和國的成立應運而生。

1949年10月1日，毛澤東主席在天安門城樓向全世界莊嚴宣告「中華人民共和國中央人民政府今天成立了」。同日毛主席發表的《中華人民共和國中央人民政府公告》、此前兩天（9月29日）中國人民政治協商會議全體會議通過的《共同綱領》、此後一個半月（11月15日）周恩來總理兼外交部長向聯合國發出的《關於取消原國民黨代表團在聯合國資格問題的電報》，就新中國的成立鄭重宣示——「推翻國民黨政府的反動統治」「組織人民自己的中央政府」「本政府為代表中華人民共和國全國人民的唯一合法政府」，現在「業已基本上解放了全中國的土地和人民，且已得到全中國人民的熱烈擁護」，而國民黨反動政府「已喪失了代表中國人民的任何法律的與事實的根據」「凡願遵守平等、互利及互相尊重領土主權等項原則的任何外國政府，本政府均願與之建立外交關係」。新中國這樣的「立國宣示」，雖然並未出現「一個中國原則」的字樣，但實際上已是一個中國原則的系統體現，標誌一個中國原則在新中國成立伊始的對外關係中自然形成。

按照立國宣示的一個中國原則，上世紀50、60年代，以「與國民黨反動派斷絕關係」為前提，新中國陸續和友好國家、周邊國家、西方國家建交；1971年10月25日，第26屆聯合國大會以壓倒多數通過《2758號決議》，恢復中華人民共和國在聯合國的一切合法權利，不僅眾多友好國家、而且多數西方國家明確認同中華人民共和國成立22年所堅持的立場（即台灣作為中國的一部分，在國際上既不能代表中國、也不能自立門戶），認同一個中國原則，推動國際社會形成一個中國格局；從1971年開始與中國建交的國家迅猛增加，曾緊跟美國反對新中國的日本於1972年趕在美國之前與中國建交，曾一直「領軍」封鎖、圍堵新中國的美國於1979年與中國建交並完全接受「三個前提」（與台灣「斷交」「廢約」、從台灣撤軍）；尤其是日、美兩國與中國的建交公報明確承諾一個中國原則的關鍵表述，中國政府始終堅持的一個中國原則在和贊同者的共同努力下、在與反對者的堅決鬥爭中形成規範、經典的三句話（即如上所說的「老三句」）。隨後，美國歷屆政府都在其「一個中國政策」上，實際對應中國政府一個中國原則的「老三句」作出不同形式和程度的承諾，例如1998年克林頓總統提出對台「三不支持」（不支持「台灣獨立」、不支持「一中一台」和「兩個中國」、不支持台灣加入任何必須由主權國家才能參加的國際組織）；2023年11月15日，拜登總統在三藩市會晤中國國家主席習近平時，重申其2022年11月14日在印尼巴厘島與習近平主席會晤中作出的「四不一無意」的五點承諾，特別是「不支持『台灣獨立』」「恪守一個中國政策」。近20多年來與中國建交、復交的國家，越來越明確、完整地在建交公報中表述一個中國原則的「老三句」。比如2023年3月26日洪都拉斯與中國的建交公報中專門有這樣一段——「洪都拉斯政府承認世界上只有一個中國，中華人民共和國政府是代表全中國的唯一合法政府，台灣是中國領土不可分割的一部分。洪都拉斯共和國政府即日斷絕同台灣的外交關係，並承諾不再同台灣發生任何官方關係，不進行任何官方往來。中華人民共和國政府對洪都拉斯共和國政府的上述立場表示讚賞。」

事實表明，被稱為一個中國原則的「老三句」，是一個中國原則的「原創」，其在中華人民共和國的對外關係中產生、發展、確立，運用至今並將一直繼續。

三、一個中國原則在處理台灣問題中的運用（「新三句」和「新新三句」）

上述一個中國原則的「新三句」和「新新三句」，隨着台海兩岸關係的發展應運而生。

1998年「新三句」提出時，在中國政府確立「和平統一、一國兩制」方針的基礎上，香港回歸半年、澳門回歸在即，江澤民主席「八項主張」發表三年，台海兩岸經濟文化交流持續擴大、事務性商談取得成果，台灣民眾對兩岸「三通」要求更為強烈、對大陸爭取兩岸政治談判的努力表示更多理解和贊同。為進一步推動兩岸關係深入發展、尤其推動兩岸事務性商談向政治談判發展，為堅決反對台灣分裂勢力圖謀通過政治體制改造把台灣變成所謂「獨立政治實體」、尤其企圖應用公民投票把台灣從祖國分裂出去，錢其琛副總理在紀念「江八點」發表三周年座談會上的講話中，根據三個月前中共十五大關於對台工作的指導思想，就「江八點」的「第一點」即「堅持一個中國原則，是實現和平統一的基礎和前提」，鄭重提出——「在統一之前，在處理兩岸關係事務中，特別是在兩岸談判中，堅持一個中國的原則，就是堅持世界上只有一個中國，台灣是中國的一部分，中國的主權和領土完整不能分割。」應該注意，這個「新三句」的表述，落腳處當然是後面三句，但完整意義還包括前面的「三個前提」（「三個在」明確界定適用範圍）。正因為這樣，錢其琛副總理在「新三句」後面緊接着表示：「希望台灣當局信守一個中國的原則，和我們共同推動中國的和平統一進程。具體說，希望台灣當局在政治談判問題上展現真正的誠意，作積極的認真的明確的回應。」

2000年「新新三句」提出時，兩岸關係面臨新的形勢。1999年前後的台灣李登輝當局，極力推行以製造「兩個中國」為核心的分裂政策，直至公然鼓吹「兩國論」，遭天怒人怨，終被開除出黨；2000年5月上台的陳水扁，雖表白包括不會推動「統獨」公投在內的「四不一沒有」，但執意將一個中國的「原則」稱為「議題」並作為未來處理的「問題」，甚至公開鼓吹「兩個中國」；台灣各界普遍要求當局「回歸一個中國」，海外華僑、華人呼籲「堅持一中，反獨促統」的聲浪空前高漲，國際社會（包括美國等西方國家）更明確承諾奉行一個中國政策。2000年2月21日，國務院新聞辦公室和台灣事務辦公室聯合發表《一個中國的原則與台灣問題》白皮書，首次以政府文告的形式全面系統闡述一個中國原則的基本立場和政策；5月20日，中共中央台辦、國務院台辦受權發表聲明，提出只要台灣當局明確承諾不搞「兩國論」、堅持「九二共識」，將「願意授權海協與台灣方面授權團體或人士接觸對話」。於是，國務院副總理錢其琛2000年8月24日會見台灣聯合報系大陸訪問團時提出——「就兩岸關係而言，我們主張的一個中國原則是：世界上只有一個中國，大陸和台灣同屬於一個中國，中國的主權和領土完整不容分割。」這個被稱之為一個中國原則「新新三句」的新論述，在2002年中共十六大首次寫入黨的全國代表大會報告，2005年載入第十屆全國人民代表大會第三次會議通過的《反分裂國家法》，成為中國共產黨和中國政府一個中國原則在兩岸關係中的規範用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