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會專輯

首頁 > 最新文章 > 兩會專輯

吳青:我是一個動詞

發布日期:2014-12-22


吳青說,「做任何事情都有代價,都要付出,就看你付出的是什麼,代價是什麼。這跟每個人的追求有關,不同人價值觀不一樣。對我來說,大房子、車這些,我從來沒想過,我覺得我現在已經挺好了,我就希望人人都能好,都能按照自己的意志生活,但是要過得有意義。」 

「我是一個動詞,我要改變!」78歲的吳青一字一頓地說。 

她是著名作家冰心和學者吳文藻的幼女,也是北京外國語大學英文系的教授,曾是人大代表,也關心社會公益:「想到了就要去做,這是人之為人的責任,所以我是一個動詞。」

因在推動法制建設和婦女維權方面的特殊貢獻,吳青2001年獲「亞洲諾貝爾獎」——菲律賓拉蒙麥格賽賽公共服務獎;2003年被施瓦布基金會選為「世界傑出社會事業家」。如今,已近耄耋之年的她還在四處奔走,為中國廣袤農村的貧困女孩們培訓技能,尋找更好的出路和生活。 

「我是在大自然中生長起來的」 

吳青花白短髮,穿着有20年歷史的簡約長裙,已看不出原來的花色,平常出門辦事總騎一輛「鳳凰」女式自行車,完全看不出來已經78歲:「我如果染染頭髮,再換一身時髦的衣服,說五六十歲,都會有人相信,」她半開玩笑地說。   

性格像男孩的吳青,出生於發生「七七事變」的1937年,戰火蔓延,她跟隨父母顛沛輾轉國內各個城市,從北平到雲南昆明,再到四川歌樂山、南京、上海。童年時光,最感激的是母親冰心的教育方法。 

「我的母親1900年出生,沒有紮耳眼兒,也沒有裹小腳,我的姥爺跟別人介紹她,就說這是我的女兒也是我的兒子;我的姥姥告訴母親,你需要家庭也需要專業,要獨立有自己的工作。」吳青說。 

吳青姥爺謝葆璋曾是北洋水師「來遠」艦上的槍炮二副,後來在山東煙台創辦海軍軍官學校,冰心在那裡度過童年。謝葆璋把女兒當男孩養,給她講甲午海戰的歷史,講建立一支中國強大海軍的心願。 

從「新式家庭」走出來的冰心,教育包括吳青在內的三個孩子時亦不同尋常,寬嚴有度,「寬」即給孩子輕鬆自由的環境成長,「嚴」則是對人格品質的要求非常嚴格。 

吳青姐姐考試永遠第一,但冰心從不把兩個孩子相比較,吳青得以在自然裡生長,歌樂山上層疊的綠色裡,有吳青恣意奔跑的身影。她甚至學「人猿泰山」,拿繩子悠來悠去,繩子斷了跌倒在地也不要緊。 

「我天天出去玩,觀察蛇爬樹,因為它要上去偷鳥蛋,觀察地上的螞蟻,還觀察哪些植物能吃哪些不能吃,我喜歡嘗試新的東西,是在大自然中生長起來的,媽媽給了我空間,非常幸福。」 

孩子犯錯時,冰心從不板起面孔指責,而是循循善誘。 

吳青特別喜歡抓鳥,被冰心看見,問她:「天黑以後你最想幹什麼?」吳青回答:「想回家。」冰心接着說:「趕快把小鳥放了,小鳥也想回家。」 

戰時物資短缺,冰心規定吳青和姐姐每天放學後如果能在四點前回家,就可以獎勵兩塊餅乾:「可是餅乾真要吃起來,只吃兩塊是打不住的,我們吃完了就去偷。」母親把餅乾放在一個鐵盒子裡,結果孩子們偷餅乾的時候不小心在床上留下了印子,被母親發現。冰心問她們:「今天你們有沒有錯誤要承認?」姐妹倆再三否認,冰心就帶着孩子們看床單上的印記,姐妹倆才承認。「這個時候,媽媽就治我們,」吳青笑着說,「她拿牙刷弄上肥皂來洗我們的嘴、刷牙,因為撒謊了嘴巴髒。後來還把奎寧的糖衣刮掉,放在熱水裡溶解,等涼了再讓我喝,真苦。所以我就不能說假話。」 

三個孩子中,吳青陪伴母親冰心最久,她們共同生活了57年,包括冰心癱瘓以後的19年時光:「我們成長過程中,環境很複雜,要自己選擇。媽媽對我這輩子最大影響是兩個字,愛和信,愛是博愛,信是說真話。」

責任的力量 

吳青的父親吳文藻是著名社會學家、人類學家、民族學家。作為中國社會學、人類學和民族學本土化、中國化的最早提倡者和積極實踐者,他一手帶出了包括費孝通、林耀華、黃華節在內的多位著名學者。 

1936年是我爸爸的教學休假,在跟媽媽一起去歐洲和美國之前,他就把學生們都安排好,費孝通去英國,誰誰誰去哪裡,學習社會學的各個流派,歸國以後建立中國本土化的社會學。」 

吳文藻在家時通常沉默寡言,和孩子們交流也不多,只有談起學問來才會滔滔不絕:「我爸有他的學問,特愛學生,會根據每個人的特點因材施教,也關心他們成家、生孩子等等生活上的事情。」 

曾經有個學生論文怎麼也寫不出來,吳文藻一問才知道,他愛人剛生孩子,天天半夜哭,沒辦法靜心寫作。弄明白緣由,吳文藻、冰心夫婦給吳青洗完澡以後,就帶着洗具到那位學生家裡,給他的孩子洗澡,「年輕的父母不明白,孩子哭鬧是因為不舒服,洗了澡以後就會睡得很好,那時候的師生關係跟現在很不一樣。」在吳青眼裡,父親很辛苦,對學生更是非常負責。 

1960年,吳青留校在北京外國語大學教授英語,吳文藻對她說,一定要好好備課,不要誤人子弟:「爸爸『不要誤人子弟』這句話對我很重要,我很用功地鑽研教學,用了大約三年時間就形成了自己的體系,到現在,我還在繼續教學。」 

教學之外,吳青還曾是一個「為民請命」的人大代表。 

47歲那年,她接到上級通知,北京海澱區要推選一名人大代表——婦女、中年、非黨員、優秀教師,彼時,她任教於北京外國語大學,「正好都符合條件」。 

「你願意當嗎?」校方問她。 

「願意!」她補充:「如果當,我就真當!」 

吳青隨身攜帶着一本1954年版的《中華人民共和國憲法》,「這是我媽媽送給我的」。冰心在國民黨執政時期,曾以社會賢達身份進入參議院;新中國成立後,當選第一、二、三屆全國人大代表,她給當選人大代表的女兒提筆贈字:「苟利國家生死以,豈因禍福避趨之。——給做北京市人大代表的愛女吳青。」 

在任人大代表期間,她創造了若干第一:第一個手捧《憲法》維權;第一個設立選民接待日;第一個不定期向選民匯報工作…… 

吳青用《憲法》搬走了外國語大學西院宿舍樓旁的化糞池;力爭6年,推動政府在北京外國語大學東、西院間修了一條秘密頻道,保障來往行人的交通安全,減少了事故發生的可能;她還為離退休人員的通郵問題,學校綠化問題等「小事」奔走疾呼:「作為一個人大代表,維護周圍人們的基本權利是你的責任,要代表大家說話,這樣你才真正知道為什麼要當這個人大代表。」 

吳青說,燕京大學「因真理,得自由,以服務」的精神對父母影響非常大,也影響了她自己,「每個公民都有對他人、對國家的責任。」 

給農家女一粒種子 

「有了愛,就有了一切」,北京農家女技能培訓學校的正門,鐫刻着冰心的這句名言。 

1998年,吳青在擔任加拿大國際發展署婦女專家期間,先後去甘肅、內蒙古、山西等地的貧困山區考察,「那裡的婦女因為沒有水,自然條件惡劣而生活的特別苦讓我很揪心,必須要改變。」吳青說。 

同年,她就和時任《中國婦女報》副總編的謝麗華、美籍華人儲薈芸女士一起創辦了這所面向貧苦農家女孩的公益學校,為農村婦女提供免費的實用技能和綜合素質培訓,為她們參與農村經濟建設和社區發展,自立於社會創造條件。冰心彼時已經95歲,捐出了《冰心全集》的10萬元人民幣稿費支持女兒:「母親的文章都很短,那時候稿費1000字才30元,這真正是母親爬格子的辛苦錢。」 

1980年,冰心癱瘓,吳青向學校請假一年照顧母親。這一年,她把父親吳文藻世界史、社會學、人類學方面的藏書自學通讀,思維和想法已有變化。此後,1982-83年,她又去美國麻省理工學院的都市研究與規劃系進修美國社會、歷史及社區建設等課程,還選修了婦女學,從那時起,吳青開始關注社會和婦女問題。 

在吳青看來,送一顆果子,不如送一顆種子,所以,輟學的農家女更需要學習生存技能,而不是簡單的物質扶助。除了自己出錢出力捐助授課外,她四處奔走拉贊助,多次在國際講壇上演講,為中國農村婦女募捐教育基金,有人說她是「國際乞丐」,吳青並不在意。 

農家女學校的辦公室裡,每一把椅子都不一樣,因為它們來自不同的捐贈單位。包括書桌、沙發、櫃子在內的一切用品,都來自愛心單位和個人的捐贈,上面貼着標籤,醒目標識着捐贈來源,教人感恩。吳青教育每一位農家女和老師,不可以浪費糧食:「每一粒米都是農民勞動的果實,要被尊重。」 

農家女學校原先只是北京郊區一處破敗不堪的廢棄皮革廠,空蕩蕩的廠房漏風漏雨,如今,已擁有像樣的教室、成排的宿舍、琴房、電腦房等,還有十多位全職老師在這裡工作。經過十幾年的發展,農家女助學金專案開設有電腦(速錄師)、美容美髮、餐飲酒店服務員、幼兒教師等專業,農村社區婦女骨幹培訓項目則為農村婦女參與市場經營,創辦小型企業提供指導,總共已有超過萬人受益。 

看到農家女因掌握了新技能而改變人生、讓一個家庭脫貧致富,吳青由衷快樂,大笑分享。「做任何事情都有代價,都要付出,就看你付出的是什麼,代價是什麼。這跟每個人的追求有關,不同人價值觀不一樣。對我來說,大房子、車這些,我從來沒想過,我覺得我現在已經挺好了,我就希望人人都能好,都能按照自己的意志生活,但是要過得有意義。」 

☉文/瀟然



鏡報動態 | 最新文章 | 聯繫我們 | 加入我們 | 關於我們

香港鏡報文化企業有限公司地址:香港鏡報文化企業有限公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