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育文化縱橫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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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遇之恩 忘年之交

發布日期:2015-01-20



☉文/曾慧燕


時間過得真快,轉眼對我有知遇之恩、慈愛如父的徐四民伯伯已經逝世七年了,我對他的思念卻與日俱增。就在今夜,正是最大最圓的「超級月亮」現身天際的時刻,《我的思念是圓的》,這是詩人艾青先生的一首詩,頗能傳遞我把無盡的哀思裝在月亮裡傳送的心情。

敬愛的徐伯伯辭世後,所謂大悲無淚,大痛無文,我滿肚子的千言萬語,一直很想對他傾訴;他健在時,我未及對他訴衷情,現在希望他在天之靈能夠聽到。今年820日是他百歲冥壽,正是一個好機會。

「被你一個小女孩做到了」

徐伯伯對我的知遇之恩,我永遠也忘不了。我與他是因拙著《外流人材列傳》結緣。由19809月至19815月,我是《香港日報》「鄉情版」(相當於如今的中國新聞版)的記者,我的工作是採訪從中國大陸移民到香港的各行各業「外流人材」,然後撰寫一篇1500字至2500字的訪問稿,包括獲得世界冠軍的運動員、音樂家、舞蹈家、作家、畫家、學者、名醫及科學家等。

當時香港媒體,一般人的焦點多是瞄準「富豪列傳」或「名人列傳」,關注外流人材的少之又少。經歷過文化大革命的狂風暴雨,許多知識分子抱着「我愛祖國,祖國愛我嗎」的失望心態,紛紛去國離鄉。詩人出身的主編劉濟昆先生,敏銳意識到人材外流是值得關注的現象,給我開闢了「外流人材」專欄,當時我一鼓作氣,採訪了差不多100個外流人材,用「林下風」的筆名在《香港日報》發表。

1980年代的香港報業,正是百花競放的「戰國時代」,競爭激烈。當時我年輕有衝勁,幾乎每天或三天兩頭採訪一個人物,天天見報,許多人都覺得不可思議,但我充滿了使命感和動力。

「外流人材」推出不久,很快引起關注,好評如潮。大家公認「文筆非常細膩、流暢,而且有很好的古典文學修養」(19824月號《鏡報》),成為《香港日報》吸引讀者一個重要的「票房保證」,不少人好奇打聽作者是誰?

當時身為《鏡報》創辦人的徐伯伯發現「外流人材」後,非常激動,他說:「這個『林下風』是誰?我們鏡報想做沒有做到的事,居然被這個人做到了。」

後來他打聽到我只是一個20歲出頭的「大陸妹」,他打聽到我的電話,對我鼓勵有加。當時「徐四民」的名字「如雷貫耳」,他是全國政協港澳區委員,以敢於直言著稱,當時他與經濟學家千家駒先生是全國政協有名的兩位「敢言人之所欲言,敢言人之所不敢言」,贏得「徐大炮」的稱號。1980年代的《鏡報》,曾經為中國改革開放鳴鑼開道,尤其在倡導揭批北京的極左派,倡導思想解放和推動政治體制改革方面,作出相當努力。當我接到徐伯伯電話,自我介紹是《鏡報》創辦人徐四民時,最初簡直不敢相信是他打的電話。他說,他很早就關注「外流人材」的話題,但苦於沒有人手。不久,香港百靈出版社出版我的處女作《外流人材列傳》,他親自帶着《鏡報》主編林文、編輯梁德標先生(筆名丹牧)前來訪問我,1982410日出版的《鏡報》,刊出題為「訪《外流人材列傳》作者林下風」的專訪,這是我生平第一次接受媒體採訪。但文章刊出後,一些人得知我只是一個來港一年多的「大陸妹」,有人懷疑文章並非出自我手,認為是我的主編劉濟昆「捉刀」。

徐伯伯告訴我,《外流人材列傳》出版後,成為國務院僑務辦公室的重要參考書籍,僑辦主任廖承志更據此責令有關人員檢討僑務政策,防止人材外流。徐伯伯誇獎我「《鏡報》編輯部沒有做到的事,被你一個小女孩做到了」,我一肚子委屈無從宣洩,聽了他一番鼓勵說話,就像遇到親人一樣,忍不住哇一聲大哭起來,把他弄得一頭霧水。及至我抽抽泣泣地把事情原委告訴他,他反過來安慰我說:「那你應該高興才對呀!別人不相信是你寫的文章,證明你寫作水平高於一般人,那有什麼不好!你應該覺得驕傲自豪。」一番話說得我由悲轉喜,從此,我學會凡事換個角度「另類」思考問題。

他得知我的身世後,非常同情,經常對我噓寒問暖,關懷備至。有次我感冒發燒臥床,他打電話來聽到我沙啞的嗓音,馬上帶太太到我住處探望,給我帶來無限溫暖。這一幕也永遠留在我的腦海深處。

1982年中英兩國就香港前途問題展開談判,徐伯伯寫了好幾封推薦函,介紹我認識他一些在北京的老朋友,幫助我建立許多採訪關係和線索。我當時服務的《快報》,經常刊出我的獨家消息。徐伯伯經常人前人後誇獎我:「曾慧燕是個『狗鼻子』,新聞嗅覺靈敏。」

我們是感情深厚的忘年交

19897月,我獲台灣《聯合報》禮聘為駐紐約美加新聞中心特派記者。自此關山萬里,見徐伯伯和徐伯母的機會少了很多,但我每次返港,再忙都與他們見面。每次,徐伯母都是美麗賢淑微笑地看着我,眼神充滿慈愛。

徐伯伯與徐伯母伉儷情深,長達63年的婚姻,一直恩愛逾恆、相濡以沫,成就一段不平凡的婚姻。他們都是在緬甸仰光出生的華僑,當年徐伯伯26歲時,一眼看中19歲的徐伯母,自此一生相愛、相知、相伴。他經常在我面前誇徐伯母溫柔賢惠、任勞任怨,他常掛在嘴邊的一句話,是說「文章人家好,老婆自己好」。

徐伯母2003821日在律敦治醫院病逝,享年81歲。徐伯母去世後,徐伯伯在訃告中深情讚揚她:「陪我奮鬥一生,共度患難安危」、「一生只有一個女人」。徐伯母走後,徐伯伯痛失人生愛侶,明顯衰老了很多。尤其200312月那次見面,距徐伯母病逝不過三個多月,我心裡覺得很難過。但生與死,都是人生必須面對的課題,往往愛莫難助。

1989年「六四」事件後,徐伯伯一些政治觀點與我並不相同,但每次見面,他都非常容忍我對民運的支持,從不試圖說服我改變立場看法,我們求同存異,仍是感情深厚的忘年交。19975月,明鏡集團創辦人何頻在湖南老家寧鄉的母親因車禍意外去世,侍母至孝的何頻宛如萬箭攢心,急着回家奔喪。但由於受「六四」事件影響,當局不讓他入境。當時很多朋友都為他設法找人說項。我也不例外,頭一個想到可以幫上忙的便是徐伯伯,趕緊跟他聯繫,告知何頻急着回鄉奔喪的情況。

徐伯伯一口應充,並立即行動,向當時的國務院總理李鵬寫信陳情,成功幫助何頻獲批入境。徐伯伯還很技巧地對北京表示,「我不是幫何頻,我是為了幫共產黨。」後來徐伯伯跟何頻說:「我不認識你,不知你是什麼樣的人,但我了解曾慧燕,她擔保你,我相信她。」

這是一種何等的信任!

握着他的手 心裡默默呼喚

20078月下旬,我又一次回到香港欲探望徐伯伯時,世和兄告訴我,爸爸因病在醫院留醫,情況不大樂觀。那一刻,我心膽俱裂,擔心又一次承受失去親人的悲痛。我要求安排在臨返紐約前,去見比親人還要親的徐伯伯。在世和兄安排下,我終於在臨行前,如願到醫院探望,當時他已不能言語,世和兄囑我不要驚動他,我握着他的手,在心裡默默呼喚他,他似乎心靈感應到我來看他,他的手居然緊握了我一下,那一刻,我已淚流滿面……「世上萬般悲苦事,無非生離與死別」。

回紐約才不過幾天,傳來徐伯伯在香港瑪麗醫院安詳辭世的噩耗,享年93歲,設靈於北角香港殯儀館,雖然我才剛離開香港,仍當即決定再飛回港,送徐伯伯最後一程。

何頻獲悉徐伯伯逝世的消息,表示難過、哀悼,囑我代致送一花圈,上書「恩重如山」!

我下了飛機,即從機場直接趕到殯儀館,小英姐、新英姐把我直接拉入家屬隊列,真正融為一家人為爸爸送終。頗覺安慰的是喪禮備極哀榮。918日下午,我與數十位親友護送他的靈柩至深圳大鵬灣華僑墓園安葬,墓地面對浩瀚的大鵬灣,背靠梅沙尖山,左右有大鵬灣半島及吐露港黃竹角等拱衛,他與徐伯母合葬在一起,長眠於此。

安息吧徐伯伯,您永遠活在我們心中!

寫於20148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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