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張揚

在大面積腐敗尚未得到有效治理，制度性反腐缺乏現實土壤的當下，強調規矩，無疑是改善政治生態的必要之舉。如果說「打虎拍蠅」是要提醒幹部「講政治規矩」，那麼杜絕灰色收入並調高公務員薪水就是「講經濟規矩」。

自2013年下半年以來，坊間有關公務員漲工資的爭論一直持續不斷，可說是「公說公有理，婆說婆有理」，各方都有天然正確性。不可否認，在社會矛盾凸顯、貧富差距不斷拉大、公職人員收入不透明的情勢下，公務員漲薪確是有些逆勢而為，有激化社會矛盾的風險。但是若將其置於反腐革弊、刷新吏治的背景下考量，公務員漲薪則是走向杜絕灰色收入、實現高薪養才及開啟制度反腐的重要一環。

爭議聲中公務員漲薪

1月18日，一則「出口轉內銷」的消息引發社會輿論強烈關注。據香港媒體報道，中國國務院已經下發了最新的內地公務員加薪文件，本次公務員加薪將從2014年10月1日開始計算。其中最高級別的正國級官員基本工資從目前的7020元人民幣增至11385元人民幣，而最低級別的辦事員基本工資，由630元人民幣增至1320元人民幣。雖然內地官方沒有證實，官媒也沒有跟進，但不少內地媒體還是轉發了該報道，一時之間引爆內地輿論場。

1月19日，人力資源和社會保障部副部長胡曉義在國務院新聞辦舉行的新聞發布會上證實公務員工資調整的方案已經下發，但對於外界盛傳的加薪逾60%的說法則是顧左右而言他，未予以直接回應，而是強調：「各單位應按照國辦印發的文件執行，不能以網上傳的文件為準。」至此，經過長期醞釀和輿論造勢的公務員漲薪的靴子終於落地！

不可否認，漲薪確有其合理之處，此次公務員加薪距離上次調薪已逾九年，九年間物價房價飛漲，只是靠薪水很難保持體面有尊嚴的生活。此前，還有不少公務員在網上曬工資單，向公眾倒苦水。有的公務員索性辭職，放棄「鐵飯碗」。尤其是新一屆領導集體執政以來，在「八項規定」和反腐風暴的影響下，公務員群體的福利待遇也似大不如前，「官不聊生」「為官不易」成為了常態。加之公務員養老金改革如箭在弦，隨着中國養老「雙軌制」正式終結，今後機關事業單位個人要承擔佔工資8%的基本養老保險費和佔工資4%的職業年金，其工資收入勢必將會減少，因此，漲工資成為了公務員群體的普遍訴求。如果不能從工資上予以適當補償，而是單純強調奉獻犧牲，就會大大挫傷公職人員的積極性，將會對新一屆領導集體治國理政形成掣肘，改革也勢必會寸步難行。

但吊詭之處在於，過去幾年，農民工工資大漲，中小學教師、基層醫生和離退休職工加薪都沒有遭遇到抵觸情緒和反對聲音，唯獨公務員漲薪招致大眾的強烈反對和持續爭議，原因何在？舉其大者有三：一是「掌勺者後拿」，公務員的收入來自財政，而財政則源自納稅人繳納的稅收，在社會平均收入和工薪階層工資普遍較低的當下，未考慮大眾感受而用公帑為公務員漲薪買單不只有違公平正義，甚至是「監守自盜」；二是處於社會轉型期的內地，面臨着城鄉差距、地區差距、收入差距不斷拉大，社會養老、醫療資金缺口巨大的問題，加之近來經濟持續不景氣，為公務員漲薪是罔顧民意、錯置資源、不分輕重緩急的失當之舉；最後但也最重要的是，在當前體制下，公務員屬於既得利益者群體，享受着包括醫療、養老、子女教育、住房在內的多項隱形福利待遇，工資收入也不透明，處境遠優渥於其他社會階層。此外，公務員還掌握着資源配置權，一些領導幹部假借公權力之名行中飽私囊之實。僅從近期落馬的「老虎」「蒼蠅」來看，貪污腐化之嚴重，斂財動輒千萬，出入高檔會所，甚至一些「虎蠅」也是大撈特撈。民眾的眼睛豈是一張工資條所能蒙蔽的。俗語講「一粒老鼠屎，壞了一鍋湯」，這些腐敗官員的行為令公務員群體形象受損，漲薪遇阻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

重在樹立經濟規矩

圍繞此次漲薪，支持者的一個主要理由就是高薪養廉，言外之意就是低薪不養廉，有人更是老生常談地拿新加坡政府推行的「高薪養廉」政策為例予以佐證。不過，需要指出的是，低薪不養廉，但高薪也不一定養廉。日前，中央巡視組公布對5家央企專項巡視的回饋清單，從清單披露的情況來看，國企內部尤其是國企高管存在着跑官要官、買官賣官、權色交易、公款吃喝等腐敗行為，有的領導和關鍵崗位人員利用職權與承包商、供應商內外勾結，搞權錢、權色交易；有的縱容支持親屬或其他關係人在自己管轄範圍內承攬項目或開辦關聯企業謀利；有的在子女出國留學、就業等方面接受供應商利益輸送；有的收受客戶所送有價證券，收受貴重禮品；有的接受供應商安排打高爾夫球、外出旅遊。國企高管腐敗和黨政領導幹部腐敗如出一轍，腐敗程度有過之而無不及，令人瞠目。

耐人尋味的是，這些拿着遠高於社會平均水平薪水的國企高管，緣何也會深陷腐敗的泥淖？個中因素或許複雜不一，但毋庸諱言的是，權力缺乏有效監督，權力變現成本低是直接誘因。而這些國企領導的腐敗問題也直接證明高薪養廉是個偽命題。欲壑難填，再高的薪水也滿足不了蛀蟲的貪慾。拿「高薪養廉」作擋箭牌，其實質是降低了公務員的職業標準，漲薪的真正用意在於養才，即通過有競爭力的報酬來吸引人才，留住人才。在當今的年代，進入政府機關就等於有了「金飯碗」，一個蘿蔔一個坑，一個單位一輩子，社會缺少流動性和選擇性，不存在這樣的問題。而步入開放社會，隨着市場經濟的蓬勃發展，民眾的職業選擇日趨多樣化，缺少競爭力的薪水令政府機構尤其是專業門檻高的政府部門很難吸引到高水平人才，甚至還會出現體制內精英外流的現象。此前引發輿論熱議的廣州市公安局人事處處長陳偉才轉投格力一事或可側面證明這種窘境。

此外，跳出高薪養廉、高薪養才這一視野來看，公務員漲薪更是着眼於重構官場政治生態的重要一環，從習近平近期的一系列講話中可以一窺端倪。今年1月，習近平在中紀委五次全會上提出要「嚴明政治紀律和政治規矩」，「把守紀律、講規矩擺在更加重要的位置」。在減少腐敗存量、遏制腐敗增量、重構政治生態工作艱巨繁重，在大面積腐敗尚未得到有效治理，制度性反腐缺乏現實土壤的當下，強調規矩，無疑是改善政治生態的必要之舉。如果說「打虎拍蠅」是要提醒幹部「講政治規矩」，那麼杜絕灰色收入並調高公務員薪水就是「講經濟規矩」。此後，軍方的《解放軍報》也披露了習近平有關「不能有灰色收入」的指示，強調今後軍官的收入主要靠工資，不能有其他所謂的灰色收入，更不能有違法所得，否則就要受到查處和追究。有媒體對此評論稱：「一手擠壓灰色空間，一手提高合法工資收入，官員收入才能真正回歸『主要靠工資』的常態。」因此，打擊貪腐和公務員漲薪是新一屆領導集體打出的一套組合拳，意在為官場樹立經濟規矩，為未來推進制度化反腐夯實基礎。

制度反腐勢在必行

中共總書記習近平在十八屆中央紀委五次全會上強調，「堅持無禁區、全覆蓋、零容忍，嚴肅查處腐敗分子，着力營造不敢腐、不能腐、不想腐的政治氛圍」 。

如果說加強反腐敗制度建設，建立行之有效的懲戒機制意在使官員「不能腐」、「不敢腐」，那麼規範調整公務員工資則是着眼於「不想腐」。不過僅僅規範合理收入還不夠，還應通過建立官員財產公示制度等方式杜絕灰色收入。但是，「理想很豐滿，現實很骨感」，目下，非但官員財產公示制度以「條件不成熟」、「技術達不到」等理由被一再延宕，就連主動站出來公示財產的官員也成了體制內的「邊緣人」。據內地媒體報道，曾率先向媒體公布收入、自家房產的原廣州市政協副秘書長范松青透露，因為公開財產，其妻子、女兒至今還埋怨他是「吃地溝油的命，操總書記的心」，周圍的同事對他也是敬而遠之，甚至還招來了小偷。申報和公開財產理應成為官員的常識，但是范松青的遭遇清晰表明，在醬缸文化充斥、「潛規則」大行其道的官場，觸動利益比觸及靈魂還難。同時，也反映出建立財產公示制度，依法反腐的緊迫性。「冰凍三尺非一日之寒」，當前，腐敗問題樹倒根在，反腐敗鬥爭難言取得壓倒性勝利，要真正實現「運動式」反腐向「制度」反腐的轉變，關鍵是要建立一套可行的制度，把行動和制度有效結合，讓權力運行規範化、制度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