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北海說，如果形象講，中聯部就相當於黨中央的外交部，負責同各國政黨進行聯繫。外交的真諦是三個字「交朋友」：國與國的交往，黨與黨的交往，其實也是人與人之間的交往。

☉文/易明

「看樣子你們都還年輕，怎麼就參加共產黨了？」1987年，玻利維亞軍人及政治家烏戈•班塞爾詢問坐在他對面、年僅51歲的中共中央對外聯絡部副秘書長李北海。

28年後，已從中聯部副部長位置上退休的李北海談及此事，爽朗地笑出聲來：「班塞爾可是號稱『玻利維亞的蔣介石』，1971年他在國內發動政變，打擊的重點就是共產黨。所以當他聽說我們要去見他，有驚喜也有疑問。我當時向他介紹了中國共產黨的情況和近代中國的苦難史，他聽後說，你講得還是有道理的。」

李北海，1936年生於湖北省武昌縣，1993年至1998年擔任中聯部副部長，是中國政黨外交與拉美外交的權威親歷者。在他看來，外交的真諦歸根到底就是三個字「交朋友」：「國與國的交往，黨與黨的交往，其實也是人與人之間的交往。」

與「玻利維亞的蔣介石」之交

1959年國慶10周年慶典，新中國首次邀請大批外國政府和政黨代表團前來觀禮。由於外語人才緊缺，北京外國語學院（今北京外國語大學）西班牙語專業的學生李北海被借調到中聯部，協助接待工作，這個機會使他被破格留在了中聯部工作。

李北海坦言，時至今日很多人不清楚中聯部的性質與職能，甚至有人誤認為是從事情報工作的。「如果形象來講，中聯部就相當於黨中央的外交部，負責同世界各國政黨進行聯繫。世界各國的政治遊戲主要通過政黨的平台，所以我們要不僅同世界各國的執政黨，而且同在野黨，同所有重要政黨建立和發展關係。」

正是如此，才有了本文開頭李北海與班塞爾的那次見面。1988年，班塞爾以「中國人民的朋友」的名義來華訪問，訪問期間他對中國的發展建設大為稱讚。1997年，班塞爾第二次當選玻利維亞總統，主政期間奉行獨立自主、和平與不結盟的外交政策，這位「蔣介石的老朋友」同時也成了「一個中國」立場的堅定支持者。

與拉美政黨外交的突破

1981年，中聯部邀請由委內瑞拉基督教社會黨總書記費爾南德斯率領的代表團訪華，作為中共與拉美非共產黨建立聯繫的突破口。這項工作由李北海隨同中聯部部長直接向時任中共中央主席華國鋒、時任中央委員會總書記胡耀邦以及時任中共中央副主席李先念進行匯報。

李北海回憶，三位中央高層接見了基社黨代表團。在該代表團與李先念見面的休息期間，費爾南德斯給位於國內的黨領袖卡爾德拉打去電話說：我正在和李先念見面，之前已經和華國鋒與胡耀邦有過很好的會談，中國共產黨很開放也很開明，看來值得信任和交往。

不久之後，卡爾德拉便作出了與中共建立友好關係的決定。1997年卡爾德拉第二次當選委內瑞拉總統後，李北海曾與他會面時稱讚其當年的遠見。卡爾德拉說：「我應當感謝你們，是中國給我帶來好運。」

彼時，委內瑞拉基社黨在世界範圍內尤其在拉美地區的基督教民主主義政黨中具有很大的影響力。在中共與該黨建立關係之後，拉美政黨外交的局面便逐漸打開，經過幾年的努力，覆蓋了幾乎全拉美。這在上世紀80年代末的政黨對外關係調整工作中起到了一次「雪中送炭」的作用。

「卡斯特羅到底怕什麼鬼」

中國和古巴在1959年已建交，但在其後的中蘇大論戰期間，兩黨關係開始惡化，直至互為仇敵。毛澤東曾說修正主義的根源有「三怕」，怕帝國主義、怕馬克思主義、怕人民革命，卡斯特羅「不一定三個鬼都怕」，但「個別鬼是要怕一下」。這句話成為中古分裂以致同拉美所有「修正主義黨」中斷關係的導火線。

考慮到卡斯特羅倔強的性格，李北海認為恢復與古共的關係不能急，需要採取「迂迴戰術」，先與對中共較為溫和的墨西哥共產黨及在理論上有影響的烏拉圭共產黨恢復關係，目的便於釋放出中共對外關係改變的信號。很快，古巴方面對此收悉，並表示願意「爭取中古關係最好時刻的到來」。

不過，如何解決歷史問題，仍是恢復中古兩黨關係的難點。對於「卡斯特羅到底怕什麼鬼」，古共方面曾在上世紀60年代多次要求中共解釋。1988年李北海率中聯部代表團赴古巴進行恢復兩黨關係的工作性會談，行前最尖銳的也是如何回答這個問題。

「我們當時商量，如果問到了就說歷史問題就讓它過去吧，一切向前看。不過情況比想像得要好，我們與古共國際關係總部副部長塔尼婭的會談非常順利，這次會面更像是兩個重逢的老朋友的敘舊，雙方互對彼此政黨的執政工作表示讚賞。我們回國不久，塔尼婭便率團回訪，這樣中古兩黨的關係很快便恢復了。」

李北海曾與卡斯特羅見過三次面，其中前兩次分別是陪同時任四川省委書記楊汝岱及時任上海市委書記吳邦國訪古。談及對卡斯特羅的印象，李北海說：「他這個人有堅強的意志，發表演說時氣勢恢宏，但實際上零距離接近他，發現他接待外國朋友時和藹可親，對隨行的古巴人也平易近人，他在同我們代表團合影時，主動招呼中國使館的服務人員一起來，大家熱烈歡呼，顯得很親切」。

「他對中國的改革非常關注，和楊汝岱主要談農業，和吳邦國主要談城市改革，都是像記者採訪一樣，好像有一個提綱，但不拘一格，他提問，由我們的人回答，『短兵相接』，節奏也很快。」

不過，李北海也注意到古巴近幾年國內政局及外交政策發生的一些變化。「對古巴的工作肯定還會有更大的空間。」

現已退休的李北海也沒有閒下來，在做一些公益事業的顧問工作。李北海感慨地說，現在的中國外交與當年有了很大的不同。「以前外交都是國家層面的事，現在中國走出去的公民、走出去的企業和走出去的文化產品都代表了國家的形象，這是『人人都是外交官』的年代，這要求我們的公民和企業不要在國外做損害當地人民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