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邵宗海 澳门理工学院名誉教授

截稿之前的补充：2020年5月18日WHA的视频会议，台湾事前没被邀请参与，以致于在新冠病毒疫情仍然笼罩着全球之际，再次缺席这项重要会议。作者不准备去论及台湾何以在WHA再次被拒，因为那已是人之皆知的症结所在。但回头过来，对台湾在这次疫情的背景之下，由于自己的努力防疫工作，获得了国际社会的正面肯定，但最后仍然跨不进WHA的门坎，来作一个「回顾」的思考，让台湾本身，以及关心台湾状况的国际社会，能领悟出一些道理，希望在下次WHA的大会之前，能迈出一次正确的步伐。

一、

第73届世界卫生大会（WHA），稍早之前就敲定在2020年5月18日至19日在日内瓦以「视讯形式」举行。同时，WHA并在召开的前一周即5月11日那天，也在瑞士日内瓦举行了例行记者会。在记者会上，担任WHA的首席法务官索罗门（Steven Solomon），被媒体问到在防疫有亮眼表现、且受到各国重视的台湾是否能够以「观察员身份」参与WHA一事时，索罗门当时第一时间就表示：只有世卫149个会员国有权决定是否邀请观察员参与大会。但另外对于台湾在WHO里已有13个国家、包括尼加拉瓜、帕劳、斯威士兰、圣卢西亚、马绍尔、圣基茨和尼维斯、伯利兹、海地、瑙鲁、巴拉圭、图瓦鲁、危地马拉及洪都拉斯，提案邀请参与WHA的事件，在同一场记者会上，WHO也再度响应：秘书长谭德塞是「无权」邀请台湾参与WHA，因为邀请一事只有WHO会员国才有权作最后决定。

在台湾，针对自己是否能加入WHO或出席2020年5月WHA「视讯形式」的机率时，担任「中央流行疫情指挥中心」指挥官的陈时中当时是这样的表示：如可以「我们当然不会放弃机会」，但他也坦言台湾要加入WHO的机会应该不大。另外台湾「外交部长」吴钊燮也在5月10日在「立法院」应询时表示：出席2020年5月的WHA很困难，因为目前还没收到邀请函。

看来，就算不提WHO台湾加入的机率尚有多少，但距离WHA正式视频会议日子的前一周，台湾竟然尚未收到来自世卫的邀请函，而且网络报名已经截止，若依过去的经验来说，陈时中说的「不会放弃机会」，或吴钊燮说的「很困难」，实际上就是一个答案：就是「机会很困难」。这显示台湾在视频会议举行之前，已有预期2020的WHA视频会议能够出席的机会应该不大。

二、

在此之前，由于台湾在新冠病毒的防疫亮表现，确受到世界上很多重要的国家，如日本、韩国、澳洲、新西兰、加拿大以及欧盟德法等国一致的肯定，譬如说《外交政策》（Foreign Policy）期刊在今年4月29日曾引述外交人士与WHO会议记录指出：美国与日本正寻求澳洲、英国、法国与德国在内的理念相同国家，共同联名致函谭德塞，呼吁他邀请台湾出席5月召开的WHA。

特别是美国，连美国总统特朗普都率先带头力挺台湾。今年4月14日特朗普就宣布美国暂停对世界卫生组织（WHO）的会务运作金援。有名美国专栏作家曾经爆料：此事与美方向WHO提出一系列要求被拒有关，其中包括要求世卫领导层支持台湾参与世界卫生大会（WHA）。此外，国务卿蓬佩奥（Michael Pompeo）也在5月6日力挺台湾以观察员身份参与今年的WHA，他力陈「谭德塞有权力这么做，他的前任官员(即秘书长身份)过去多次这么做过」。即使美国驻联合国大使克拉夫特（Kelly Craft），5月6日在推特上呼应蓬佩奥的说法，她表示，台湾在对抗新冠肺炎上的专业知识，值得国际社会聆听。

若再加上美国参众两院外交委员会主席与委员会首席议员在今年5月8日曾经联名致函世界五十五国领导人，呼吁支持台湾参与国际组织活动，并且希望在新冠肺炎大流行之际，确保台湾参与世界卫生组织（WHO）与将举行的世界卫生大会（WHA）。

这样来自美国的「强力支持」，几乎可以用这样的说法来形容：应是台湾近年以来，受到国际社会、以及美国行政部门与国会两院最力挺的一次。理论上来说，这也是台湾近年以来，最有机会可以凭借本身在新冠病毒中成功防疫的表现，顺利踏入WHA的会场，与国际社会来共享公卫的成就。

但是最终，台湾还是入门被拒，再次失败了！到底是什么原因，可以让台湾来彻底领悟下，这中间的关键所在。当然在可能被拒后，台湾还是会有很多「断定之论」出现，其中认为台湾之所以被拒在WHA门外，重点仍在「因为中共的大力抵制」。

三、

但是作者愿意在此提醒的第一点，作为台湾可以率先去领悟的地方，就是台湾虽然是很努力抗疫，而且也曾多方释出本身的防疫物质，包括口罩及防疫衣，以「Taiwan can help」为LOGO，捐赠到很多其他疫情比较严重的国家，确获得对方热烈的回响。但是另方面，大陆也在驰援全球，积极扮演「救火队长」的角色，作出与台湾相同的贡献，可能数量上更多，覆盖范围也更广，就这样，或让台湾的努力多少也被稀释。

《中国时报》记者陈柏廷在3月30日在该报一篇报道里，颇能诠释这样的变化。他以引述大陆官方的说法，来透露北京已向89个国家和4个国际组织，提供了抗疫援助，还计划再进一步扩大方案，他称赞这项活动，堪称为公卫版的「马歇尔计划」。另外，《纽约时报》也指出，大陆正在发动「外交攻势」，藉由以捐赠或派送医护专家的方式，向各国提供或承诺提供人道主义援助，希望向外界营造出足以在危急关头担负责任的强国形象。

了解国际政治运作的，大致可了解，以往每当碰到重大国际危机时，很多国家通常在第一时间都会将目光投向「美国队长」，但显然北京此次已经成功扭转这类「刻板印象」，开始赢得国际掌声与信赖，逐渐取代美国「领导者」角色。所以华盛顿布鲁金斯学会中国战略计划主任杜如松曾经坦言：「重大国际危机期间，非同寻常的中国领导作用取代有意义的美国领导作用，这可能是几十年来头一遭」。

如果世界上有更多国家体会到来自中国的实质帮助，进而把他们的感谢回馈给北京，相对于此，台北并非因为它付出较少而被其他国家所忽视，可能更多的因素是由于北京的覆盖面更广，进而让台北被深刻认识的能见度就缩小，因此，在WHA的例子上，台北确实没能赢得它所付出的回馈。

四、

作者愿意在此再提醒的第二点，作为台湾可以率先去领悟的地方，就是国际强权政治的斗争，真的全靠实力取胜。台湾《联合晚报》曾有篇评论说，全球局势确实因疫情而松动，但不代表台湾就能藉此突破既有的政治框架，国际政治毕竟是比拳头、比席次，在国际角力的战局中，台湾没有参与权，世界各国即使因防疫对他释善意，但能具体为台湾争取多少，不足操之在己。再者，各国与中国的关系，不会也不可能因一场瘟疫而纵然切断，台湾能从夹缝中争取多少好处，难有太多想象空间。

其实，国际强权政治的斗争，真的全靠实力取胜。两岸之间也难以例外。而台湾过去以「中华台北」名义受邀，就是因为两者之间有政治共识。现在，台湾不愿去接受「九二共识」，就连WHA秘书长本可拥有的推荐权力也自我削弱。像WHO法律顾问索罗门就强调，WHA邀请观察员需会员国支持，例如1949年在罗马召开会议，会员国明确显示可支持一些国家及组织前来参与，但2009至2016台湾以「中华台北」身份参加，是因会员国找到一个在外交政治上大家可以同意的方案，在这基础上，当时的秘书长可以邀请而且也发出给台湾的邀请。但现在情况改变了，缺乏这种一致性的支持，会员国之间就产生意见分歧，因此今年谭德塞就无此任务授权去发出邀请给台湾。

五、

作者愿意再提醒的第三点是，世界卫生大会（WHA）即将举行之前，虽然美国透过政要与官方社群，大力支持台湾能参与今年WHA的视频会议，而且在WHO中尚另有13个台湾「邦交国」还提案请求WHA应邀台北出席。但台湾一直未能收到邀请，就不免令人不解，美国为何在WHO中见到支持台湾的力量没能立即壮大，却一直没有直接跳出号召各国来支持台湾出席世卫大会？

结果在台北「立法院」，国民党籍「立委」江启臣5月10日在质询时曾指出，美国与其他国家近期大力支持台湾作为观察员参与世卫大会，但美国为什么不自己在WHA上为台湾提案？结果台湾「外交部长」吴钊燮在答询时却是如此表示：美国仍认为今年仍然不适合由美方提案，因此才交由台湾「友邦」来提案。而且还暗示，如果支持台湾的态度若太强硬，可能会有反效果。这到底是什么逻辑？难道在枱面上，美国可以战鼓敲响，充当「正义之师」，而枱面下，美国则演出「自宫剧」，让所有它的政府与国会正义角色，即使变成是「缩头乌龟」也不在惜。那独留下台北在暗泣，又能如何自我发落？

其实不止如此，美国国会对法案的「付出」非常廉价。过去，不只一次通过类似「支持台湾加入WHA」的法案。譬如说，美国众议员约霍（Ted Yoho）在2019年1月8日也在众议院提案（H.R.353），法案内容同样是要求美国国务卿研议策略，协助台湾重获世卫观察员地位，参加WHA，不过该法案在去年1月22日经众议院通过后，就没有更新的进度。

在作过调查后发现：从2017年开始至今，美国参众议院已经多次提过类似的法案，而且都是由众议员约霍和参议员殷荷菲提出。像2019年众议院H.R.237法案：是由美国众议员约霍2019年1月3日提出，要求国务卿研议策略，协助台湾重获世卫观察员地位。2019年3月14日提交到众议院亚洲太平洋小组委员会；又像2018年参议院S.2716法案：是由美国参议员殷荷菲在2018年4月19日提出，要求国务院说明国务院会如何协助台湾取得观察员地位；再来就是2017年众议院H.R.3320法案：由美国众议员约霍2017年7月19日提出，要求国务院说明会如何协助台湾取得观察员地位，结果在2018年1月9日经众议院通过。

像这样，美国每次都大声说支持台北出席WHA，却避免去说要力荐台北加入WHO，到底是在玩一个什么的游戏。说清楚了，会发现美国像把玩布偶一样耍得台湾团团转。譬如说，美国提出《台北法案》时曾有提卦：「美方应在适当情况下，支持台湾成为所有不以主权国家为参与资格的国际组织会员，并在其他适当组织中取得观察员身份」，这是否就是美国明说：台湾要参加国际组织，就不能是主权国家参与的那种。所以，这次大力支持让台湾以「中华台北」的名称成为WHA观察员，说「白」啦，那只是出席WHA的会议，而不是协助台湾加入WHO，因为后者那才是主权国家才能参与的国际组织。

其实，只要两岸相互理解与谅解，同意在一个政治原则下达成共识，就不需美国在旁的「张牙舞爪」作秀。2008年到2016年，因为对「九二共识」的一致认同，台湾顺利的出席WHA达八年之久，这样的领悟，有困难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