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诺乔历险趣话

◎沈大力 法国

意大利童话《小木偶奇遇记》的作者卡洛．科洛迪，本名卡洛．罗兰契尼，是个新闻记者，1826年生于托斯卡纳省佛罗伦萨一个清贫家庭。青年科洛迪在彼亚蒂书店打零工，接触到新闻界的民族主义者，受他们的文化熏陶，培养了透视社会的洞察力，一心要拿起笔来为意大利的统一和共和事业效力。1848年春天，他加入托斯卡纳义勇军，投身反抗哈布斯堡帝国统治，争取意大利独立的斗争。

科洛迪后由其兄弟援手，在元老院谋得低级公务员职位。他在法国贝洛童话《鹅妈妈的故事》和玛丽．奥努瓦伯爵夫人的寓言《青鸟》、《白猫》感染下，闲时开始撰写描述儿童心理的少儿读物。1881年7月7日，科洛迪发表《一个木偶的故事》（Storia di un Burattino），比诺乔出世。

这本童话开篇：「从前有一个木头块儿！」

那块木头落到绰号叫「樱桃师傅」的老木匠安东尼作坊里，本该被扔进火炉，用来煮一锅菜豆。可是，老师傅顺手操斧正要往下劈时，突然听见手上的木块发出声音，恳求老人「饶命！」。安东尼大惊，赶紧住手。恰在此时，他的好友「巧手老头」杰佩托上门来，说想找一根木头疙瘩雕个木偶，陪他「周游四方，混口饭吃，喝口老酒，以聊平生」。杰佩托意在做一根拐杖，陪自己度过暮年残生，安东尼乐得做了个「顺水人情」。

木块很快雕成木偶，刻出四肢和两只眼睛。接着，杰佩托开始给木偶刻鼻子，发现它随着刻刀节节伸长，整个木偶竟然像真人一般活动起来。杰佩托有个靠乞讨过好日子的邻里「比诺乔」，就让小木偶随了这家人的姓。

木偶比诺乔的故事，随着他的鼻子展开：第十七回里，比诺乔遇到了搭救他的蓝发仙女。他开口撒谎，鼻子立时伸长了两指。仙女告诉他，不讲真话会受到惩罚，一类人腿会缩短，另一类鼻子变长，比诺乔属于后者。

小木偶是个淘气顽童。他在优游中愚弄义父杰佩托，扯掉他的米黄色假发，让老人尴尬。他还乱踢木匠几脚后溜走，被一个宪兵抓了回来。杰佩托一怒之下，伸手想揪比诺乔的耳朵，突然发现自己当初竟忘了给小木偶刻耳朵。倒霉的老头儿被告「虐待儿童」，关进牢房。比诺乔行为鲁莽，为取暖不慎烧坏了双脚，哭闹着要刚被释放的老人为他修脚。顽童不知感恩，父亲为让他上学，变卖了自己唯一的御寒上衣买课本。可比诺乔竟然逃学，用书换票，到街头曼杰弗流动木偶剧团看戏。他混迹木偶之中，不料被滑稽小丑和驼背丑角认出。实际上，正如作者科洛迪所说，「他无疑只是个名丑玩偶而已」。耍把戏的曼杰弗轻信比诺乔编造的谎言，给了他五个金币，让他买一件新上衣和一个新课本，重新回到老木匠身边。返家路上，小木偶遇见装瘸腿的狐狸和谎称瞎了两眼的猫。二者编造说自己都是因为勤奋学习而致残的。小木偶听信两个骗子花言巧语，光天化日之下，金币被偷走。他不肯听老蟋蟀屡屡警告，最终被两个歹徒吊死在树上。小木偶的厄运由此终结，这是科洛迪童话最初的收束。

不料儿童读者不满意这个结局，敦促作者让小木偶复活。科洛迪于是以《比诺乔奇遇记》为题，让儿童文学的「图腾」比诺乔重返人间。1883年新版合集面世，故事情节起伏跌宕，异趣横生：一位蓝发仙子派遣一只隼飞去将奄奄一息的比诺乔从大树上救下，由蓝色鬈毛狗带回她身边。仙女刚让他复生，比诺乔却恶习难改，又扯起谎来，鼻子自然一节节伸长。他毫不知趣，违拗义父、宪兵和师长的权威，踏上漫长的凶险路途。多亏仙子关怀，比诺乔恢复了听话的本性，终获救赎。然而，在跟杰佩托邂逅之前，他又遭到狐狸和猫两个歹徒陷害，被其用「奇迹田」哄骗，抢走了小木偶仅余下的四块金币。更糟糕的是，倒霉蛋冒失地去向法官大猩猩求助，结果反被囚禁，坐了四个月牢。

最后，比诺乔终于到达蓝发仙子的居所。但他发现那间「小白屋」消失了，只见一块阴森森的大理石板上刻着：「此地埋葬着蓝发少女。她因被小兄弟比诺乔抛弃，抑郁而死。」蓝发仙子充当比诺乔的姊姊和慈母，又一次这样来考验顽皮的小木偶。比诺乔在仙子帮助下，出发寻找义父。杰佩托希望在「新世界」找到儿子比诺乔，不幸被一条巨尾鲸鲨吞进肚里。经过诸多波折，小木偶在巨鲨玄鱼腹中与劫后余生的义父团圆。终了，鲸鲨因他们在肚腹里生火呛得打了个喷嚏，一口将其喷出肚子，令父子二人得以脱离动物世界，回归人间。

不朽的生灵缔造者

故事中的比诺乔，在实际生活中靠自身努力，而非学校教育和宗教灌输变成了一个爱学习，勤劳动的乖孩子。科洛迪也因之成为一位「不朽的生灵缔造者」，以儿童文学翘楚闻名于世。1890年10月26日，科洛迪患动脉瘤不治离世，可他的《比诺乔历险记》传播极广，是全球被移译居第二位的文学作品。1981年，比诺乔「百岁」时，意大利评论家卡尔维诺写道：「人们自然会想到，比诺乔始终存在。难以想象一个没有小木偶的世界。」

《比诺乔历险记》上世纪在意大利的印数高达一千万册，仅次于但丁的《神曲》。作为一部十九世纪描写流浪主题的小说，它不仅受到少年儿童喜爱，同时也面对成年人社会。现代意大利语源于佛罗伦萨的卡斯特纳方言，被看成标准的意大利书面国语。但佛罗伦萨的口语又演化成一种地道的意大利特殊方言，科洛迪的《比诺乔历险记》中，采纳了诸多托斯卡纳方言，在意大利少年群体中流传起来，丰富了他们的语汇。作为世界少年儿童文学名著，起始用意大利皮埃蒙特、西西里、拿波里语和热那亚等二十五种方言传播，而今已有翻译成中、法、英、西班牙、拉丁语和世界语四百多种文本。其中出自俄罗斯作家，《苦难的历程》作者阿．托尔斯泰之手的版本《小木偶》（Бураціна）在斯拉夫世界影响尤为显著。

意大利民族现代文化「尚贤善行」的追求人格走向

全球根据《比诺乔历险记》拍摄的影视作品极多。法国影评家费尔南多．冈佐认为比诺乔是「意大利之谜」，体现出这个国家的文化意识。他归结道：「该片忠实地重现了一个生活在浮世，四处游动的比诺乔。」言下之意，木偶比诺乔在遭受一系列不幸之后，从幻梦回到现实，终于改邪归正，风生水起，不负凡人的深切祈求，变成了一个心性纯良的诚实孩子。无疑，这反映出意大利民族现代文化「尚贤善行」的追求人格走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