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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默农从拉罗歇尔到莱蒙湖(2024.1)

发布日期:2024-02-01

◎沈大力  法国


乔治.西默农(Georges Simenon)以笔耕丰硕著称,作品高达300多部,数量远超过巴尔扎克。熟悉他的比利时电影艺术家让.安东尼对笔者讲述过他这位同胞从事写作的惊人速度。西默农每月推出一本侦探小说,几乎同时,就有多种文字的译本面世。他动笔开始写作时,在一个文字作坊里配备有英语、西班牙语和阿拉伯文等数种通用语言的同声传译。作者每口述一句,立即就被在作坊里移译出来。因而,他一本小说写完,不同语种的译本也就随之完成,跟原作同时面市,犹如企业流水作业线的操作。

乔治.西默农1903年出生于比利时的列日,1922年到巴黎从事法语写作。他继英国作家柯南道尔的「福尔摩斯探案」之后,于1929年起开始推出以麦格雷探长为推理核心的「氛围侦探小说」系列,作品以离奇曲折、逻辑严谨的侦探方法见长,一部部迅速搬上银幕。

西默农性喜旅游,离开故乡列日到荷兰,1945年至1955年又在美国旅居十年。但是,直至1989年离世,他主要还是在法国天蓝海岸等地和瑞士度过。他尤其眷恋法国的滨海夏朗德,特别是位于大西洋海岸的渔港拉罗歇尔,在其拱廊巷陌和船主豪宅之间倘徉,从1932年到1940年滞留该处八载。他的19部主要作品都是以此地绮丽风光为背景烘托而出的。以《制帽商的幽灵》为例,作者本人仿佛亲身就在拉罗歇尔的拱廊里,躲避着瓢泼大雨,一座座屋舍就近在眼前。他的推理小说《多纳迪厄》(1937年)、《万圣节的女人》(1941年)、《列车》(1961年)和《逃亡者》中的人物,都在拉罗歇尔市「活动」,有的玩全套洛特-加龙省纸牌,有的到位于凡尔登广场边缘的「和平咖啡馆」,痛饮贝尔诺德醇酒。作者本人在这儿如处家中一般。

笔者曾到拉罗歇尔追寻他的旧址。拉罗歇尔一度是西默农避风躲雨的港湾。它始建于十四世纪,耸立港湾入口两侧的长链楼和圣尼古拉塔,本是最先映入西默农眼帘的景观,至今尚在。港内的大钟楼,从远处亦可瞥见。只是,作家当年经常光顾的「奥林匹亚电影院」早已关闭。据西默农传记的作者米歇尔.卡赫里追述,西默农在世时常来这家影院,并非为了看电影,更专注的是观众对放映影片内容的反应,旨在体察民情,作为他日后写作的凭依。

拉罗歇尔市内多处都留有西默农小说里所描写情节的原址,最著名的拱廊巷陌始于十六世纪的布雷街,最窄处仅有三、四米宽度。西默农笔下的制帽商就在此开店,与对面卡舒达斯的裁缝铺近在咫尺,让杀人犯能洞悉其中秘密者的一切动态。再远一些的卡古洛街则是小说《制帽商的幽灵》里的旅店。进到砌石的院落,从左侧门上二楼按门铃,就可能会碰上相关的人物贝尔特小姐。至于雷奥摩尔街,那里屋舍鳞次栉比,20号宅邸原先为富裕船主奥斯卡达所有。此翁历史上确有其人,西默农正是以他为原型塑造出《多纳迪厄的遗嘱》一书中的主人公。

大钟楼为拉罗歇尔的标志性建筑,直通港口。透过在港口里系泊游船的桅杆风帆,极目远见年代久远的渔市。小说《多纳迪厄的遗嘱》里淹死的奥斯卡.多纳迪厄的浮尸就是在那下边被一个渔夫发现的。作者巧妙地将小说里的场景设置于此,描绘:「雨下个不停,但是天空朗朗,光线强烈得刺眼,让人能分辨出物什的轮廓。海水在西北风中翻滚,浪涛将灰色浪花的白沫激溅到港口塔堤脚下,翻腾不已。」

拉罗歇尔城外,有两处是西默农居住过的地方。一处是他描绘的「乡野陋舍」滨海尼厄勒。另一处为「理查德第耶」。据说西默农素有嗜好饲养野兽的奇癖。1934年,他从土耳其往这边引进了两只狼,时常出没,吓得四邻日夜不得安宁。行者朝普瓦提埃沼泽往前走,在布罗船闸那边,有一家以烹调鳗鱼美食闻名远近的旅店,此地遍布水渠,荒草丛生,白鹭和野鸭扑水。西默农不时来汲取创作灵感。西默农后来构思一椿侦破庄户人被谋杀的案子,写下了《烛光下售货》一书。西默农1931年3月写就侦探小说《黄狗》,情节类似大仲马的《基督山伯爵》,其吸引读者的程度不亚于福尔摩斯探案中著名的《巴斯克维尔猎犬》。

西默农最终在瑞士莱蒙湖畔洛桑山麓上选址栖身,在寂静的山水间度过了最后十五个春秋。他的「无花果林荫道」住处花园里长着一颗硕大的雪松,女儿玛丽蓉1978年自尽,父亲将其骨灰散播树下。他本人于1989年去世,最后一任妻子黛莱莎也在第二天照样把他的骨灰埋入这棵树下。据称,雪松现已被砍伐,缘由至今尚难追究。

1963年,他跟第二任妻子德尼丝建造了一个总共有25间房的大型别墅,邻人称之为「掩体堡垒」,直到2016年被拆除。这之前,德尼丝已弃他而去,唯余西默农孤单独处于一座小塔楼里,面对雨淋淋、雾蒙蒙的阿尔卑斯山和静悄悄的莱蒙湖冥想。有时,他披上毛大氅,从「无花果林荫道」行走到莱蒙湖畔,独自默默徘徊。他习惯到洛桑的蒙托瓦墓地闲步,在阴沉的环境里舒心释怀。他还不时去洛桑市中心走动,到烟草店买烟草充填自己的烟斗。在小说《麦格雷的游历》里,他写那位善于审时度世的探长到莱蒙湖边讯问一位女伯爵,流露出作者体验世态炎凉的严冷心态。暮年的西默农常坐在轮椅上,远望莱蒙湖堤岸川流不息的车流,似乎对匆匆忙忙的驾车人究竟要奔向何方,迷惑不得其解。

1997年夏,英籍女作家韩素音邀请笔者在莱蒙湖畔的「和平大酒店」跟她共进晚餐。在这座豪华旅馆里,我想到这里曾是西默农生时常来之地,意识到莱蒙湖的生态环境对其创作的深远影响,使他的系列侦探小说别具一格,超越一般推理,蕴含不拘俗尚的浪漫诗意。

细读西默农描绘世态人情的侦探小说,人们发现作者并非故弄玄虚,而是触及社会现实,反映人寰的旦夕祸福。西默农挥笔揭示社会危殆,生计艰难,在一定程度上具有巴尔扎克《人间戏剧》的悲情色彩,故在搬上银幕时,总配以冷清阴森的旋律,萦绕观众脑际。他不像「侦探小说女王」阿加莎.克里斯蒂那样盲目用摩尼教善恶二元论来辨析纷乱的社会现象,更不是法国时髦作家勒布朗眼中离经叛道的侠盗亚森罗平所描绘的人物毫无侠气,而恰如群氓中的「平凡的人」。尽管西默农为人处世过于自恃,在品行上被指对女性放荡无忌,但他的作品确在欧洲当代俗文学中占有重要地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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