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花寻僧去》：禅者林谷芳的行脚记录

林谷芳，台湾著名禅者，民族音乐学者，文化评论家，台北书院山长，台湾佛光大学艺术研究所所长，台湾第一本文化白皮书的撰写者。着有《谛观有情——中国音乐里的人文世界》、《禅•两刃相交》、《千峰映月》、《画禅》、《诸相非相——画禅二》、《归零》、《一个禅者眼中的男女》、《观照——一个知识分子的禅问》、《茶与乐的对话》、《生命之歌——从胎教到生命完成》等。本次在大陆出版的《落花寻僧去》一书，所写的种种缘于作者这些年在青藏高原、长江三峡、京都古寺等地的游历。这本书也有别于一般游记、风光见闻，是林谷芳以禅者身份写就的一本书，是禅家游历后对生命触发的记录。为什么会选择日本作为书中重要的部份？林谷芳认为，日本文化和中国文化有众多相似的地方，又有很大不同，将这两种文化对比，会照见我们很多之前没有发现的东西。「这不同于我们去欧美游历，他们和我们太不一样了，我们去到那里会觉得很新奇，很好，但只能是看看，并是不能照见我们自己性情里根本的东西。日本则不同，我们同源同根，但因为后来的各种变化，又让我们在文化上有很多不同，如果能在同中看到不同，日本对我们的参照意义就极大。」

对于行者和旅行者的区别，林谷芳认为，二者的行脚不同。「在禅，行脚参访是为了打破自己的局限，它是直捣黄龙，一般的旅行则不必如此，它只是为了换个环境放松些。行者是为了换个环境照见生命的不同，在异地回归到一个本然的自己。」

闯尽丛林叩尽关

行脚与行者，行脚书，禅者行脚忘我，离开原有身份关照自己，异时异地，照见自己的不足，进行心灵行脚。芒鞋踏破，何止在道人脚下，江湖无限，何只是云水天涯。行于足下，另换只眼，自有一番风光限于当前。普通人眼中的青山大地，更是禅者眼中的境界。行者倏然而至，而又倏然而去，未及凝神，已无迹可寻。行路漫漫中，读天地大大书识人间有情。行路不只是读书的印证，它还具有书本未有的真实。一剎那的风景，如一瞥惊鸿，成为生命中永不消逝的印记。当人跳出自己原来生活的轨迹，就是要摆脱我们的身心对外在事物的依赖总有一天，你会在不经意之间，遇见那个你最想成为的自己。那个你，卸下了在都市丛林里背负的重重铠甲，活力蓬勃，宛若新生。禅者的行旅，修行人一般都将之称为行脚。所谓「闯尽丛林尽叩关」，但多数修行人，访的仍然是寺庙，行的是宗教之事。林老师的行旅当然不脱行脚之意，但与那种窄义的行脚，仍有不同。他的足迹范围之广，从泸沽湖的独特骄傲，到蒙古草原的深远寂寥；从青藏高原的让人敬畏，到长江三峡的流逝之叹；从日本秋枫的绝代风华，到精度古寺的寂静极致；从隐于台北闹市的小茶室，到隐于阳明山的食养山房……虽然是不同的际遇与风景，却都有着生命的触发，也印证了过往所契的真实与虚妄，而无论所写是人文、是禅思，更都不离那如斯面对的行者基点，也愿有心人在看似抒情的笔调中，仍可体得这宗门如实锻炼的本质。

春深犹有子规啼

终日寻春不见春，芒鞋踏破岭头云；归来偶把梅花嗅，春在枝头已十分。世人芒鞋踏破，却都在心外求法，用眼睛追求声色美，耳朵喜听各类音声，鼻子闻香嗅辣，舌头喜尝甘甜滋味，身体喜爱柔软触觉，心里喜欢各种分别。一颗心，每天都在追逐六尘（色、声、香、味、触、法），迷魂失魄，丢失本心。生活过程中，每一个繁华似锦，都是经历了暗潮汹涌，人世间的痛苦，多因执于妄念，看不清纷纷扰扰也看不清自己。禅者需点醒自己内心的觉然，放下执念，便可春深犹有子规啼。

现代快节奏的社会生活让奔波劳碌的人们几乎忘记了思考，人们的「从众」心理严重。而价值观趋向单一，盲目物质生活方方面面的攀比，带给人很强烈的被剥夺感，让人只执念横生。生活原本简单，就像禅所说的，悟道的生活是「运水搬柴」，是「饥来吃饭困来眠」，是最本质的东西。春花、夏鸟、秋枫、冬雪，体得他事他物体的逝者如斯，关照自己本心的平静。山河大地现前，不仅因山色实像、溪声广长，还因我们脱离了惯性的生活，眼前种种就有一分新意，而到此，行脚也就不须如一般想象的，风尘仆仆，孜孜矻矻。禅是生命的减法，且是彻底的减法，它以众生本自具足，但无始以来逐物迷心，所以谈修行，就「只破不立」，只有「打得凡心死」，才能「许汝法身活」。

有人说中国人外儒内道，没能心在山林．就难以进退于庙堂之间。但唐宋之后．更多的文人与禅相近，它所体现的谛观不只是山林与庙堂的互补，更是零落知空的感悟。

如实生活如是禅

谈到当代中国的文化问题，都会提到文化传承断层和发展危机。经济的表面繁荣容易掩盖中间的虚假与浅碟，文化也容易变成商业的炒作招牌。近代的全盘西化把传统文化逼入尴尬的境地，反观同样遭受西化洗礼的日本，却很好的保护了本土传统文化，也很好的继承了许多中国传统文化，令人深思国人对待文化的态度时长容易一刀切和二元论，也就是抱着我执不放而去看待文化，容易云雾弥漫，从而看不清现实。同一文化有继承、也有推翻，不同文化之间有传承、也有变化，一种文化的形成也可以说是一个地域审美的形成。

文化的传承与发展，需要对传统文化有应该有是及其重视和尊敬，才能够取其精华、剔其糟粕。而在近代这170年间，复杂而深刻的社会背景和历史力量作用下，古老的中国传统文化也经历着痛苦的洗礼。时至今日，传统文化也几经质疑、批判。

访谈中，林谷芳老师说禅是让人和生活更亲近的一个观照。人们在极速变动、做很多加法的社会，对身边的事物都是概念化的，没有切身的了解。而禅让人与生命的种种更亲近。生活从哪里开始？吃饭睡觉。真切的生活着，如实看到自己，看到生活，就是禅。

☉文/王明青 著名文化节目主持人 收藏家